第6章 我会把你带出去
时间：2019-11-26 11:17:09 字数：10220
01
萧珊最近过得不太习惯，谢瑜好像不怼她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受虐狂的意思，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以前，萧珊特别烦谢瑜针对她。每天总感觉背后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时刻在等着抓自己的小辫子，谁能不疯？而现在呢，谢瑜是不针对她了。
不过，那道总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一下子消失了。
梦寐以求的解脱，结果换来的却是巨大的失落。
“队长，教案完成了，学生我也送回家了，接下来需要做点什么吗？”萧珊把教案递给谢瑜检查。
谢瑜用手抬了抬镜架，垂着头翻看完，递还给她。
“嗯，去休息吧。”
“呃……就没有什么需要指正，或者修改的地方吗？”
“没有，做得很好。”
又来了。
萧珊想，这是这一个星期以来谢瑜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嗯，很好；没什么问题；你去做吧；你去休息吧……
如果不是看上去奇怪的话，她一定要恶狠狠地揪着谢瑜的领子问他：“喂，浑蛋！定下那么多又变态又苛刻的要求要我完成，结果回过头就彻底不管我了？你耍我好玩儿呢！”
但是，谢瑜确实是觉得，萧珊已经做到了他希望她做的。
两个星期的时间，她已经学会了换位思考，虽然有时候脾气还是很暴躁，但是在学生面前，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甚至，昨天早上，她亲手煮出了人生中第一碗成功的面。
谢瑜觉得，他没什么需要教的了。
萧珊在办公桌前坐了会儿，给桌面上的花瓶换了一次水。
花瓶是林冕用塑料瓶子改的，他动手的时候，萧珊还有些惊讶：“你还会这个？”
然而，林冕只是如往常般笑了笑没回话。
花是初中班的孩子送的。田埂上采的油菜花，作为代表的高小炎别别扭扭把花送进来的时候，还黑着脸，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萧珊被他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明明很可爱，干吗非要每天在人前捣蛋啊？”
高小炎纠结了许久，才扭捏道：“林芬一拿家里的钱买头绳，她爸就会教训她……我都不记得我爸上一次教训我是几岁的事了……”
萧珊笑出了声，心里却堵得难受。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他们甚至希望用犯错来获得关注，即便是一顿棍棒的训斥，也比不闻不问来得好。
高小炎见她笑，红着脸嚷道：“喂，你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情啊！”
萧珊含笑点头，摸了摸他的头：“知道啦。”
高小炎往后缩了缩：“喂，别摸头啊！我奶奶说……男孩子摸头长不高的！”
“你已经长得够高啦，”萧珊笑眯眯地说，“男孩子发育晚嘛，再过两年，你就比老师高啦！”
萧珊和高小炎拉钩，等到高小炎长得和自己一样高的时候，一定会再回来看他。
她想着，又笑着摸了摸那小油菜花黄嫩的瓣蕊。
这时，窗外传来一个小孩子气喘吁吁的哭喊：“老师，老师，有人在吗！”
“在在在！怎么了？”萧珊快步走出办公室，拉住哭泣的孩子，伸出手指，心疼地抹掉他脸上的泪珠，“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不急哈。”
“呜呜呜……徐老师快死了，你快去看看吧！呜呜呜呜呜……”
萧珊被那孩子一句“快死了”吓得差点灵魂出窍，结果等她慌慌张张赶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谢瑜已经在那里了。
“徐……徐微微，”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事吧？”
“嗯，送学生回去的路上心脏病突然发了，现在服过药了已经没事了。”
谢瑜半蹲在地上，看到她来，转过头来回答她。
他把自己的衣服给徐微微垫着枕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则蹲在旁边给她打着伞。
萧珊讪讪一笑：“你来得还挺快。”
“刚好送学生回去，路上碰到了。”
徐微微这会儿已经睁开眼了，她看着面前的谢瑜，眼中全是抱歉。
“对不起……队长，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谢瑜答道：“没事，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徐微微看着他，欲言又止。
谢瑜打电话托人找了一辆车，把徐微微送到了镇上的医院，让萧珊跟着一起过去。
“你不来吗？”萧珊问道。
“不了，徐微微的事我要整理一下报告给学校，有的忙，你去就行了。”
“那行吧。”
谢瑜把她们送上了车，嘱咐好司机：“照顾一下两个女生，拜托了。”
车上。
萧珊用手托着徐微微的头，把谢瑜留下的外套给徐微微垫在背上。
“你也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送小孩子回家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嘛。凡事都要先顾好自己，才有能力去管其他啊。”萧珊说。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闻言，萧珊差点赏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又口不择言了，这话说出来，不是在加重人家的心理负担吗？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啊……我天天困学校里都快困出毛病了，陪你出来就纯当放风了，我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是麻烦……”她绞尽脑汁地找话解释。
徐微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珊珊，你别这么紧张嘛……我明白的。”
萧珊赶紧闭嘴。徐微微这么一个温柔和气的女孩子，怎么偏偏就得了心脏病呢？
徐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队长罢了。”
萧珊疑惑道：“对不起谢瑜？”
“要不是队长，我这么一个心脏病患者，学校怎么可能同意我来支教？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谁敢负责？”她笑了笑，转过头看着萧珊，“是队长。别的队都不敢要我，只有队长要了我。”
“那他胆子还挺大。”萧珊一哂。
听到这个，徐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我自己实在太想去了，第一次面试结束，各个队开始刷人，像我这种情况，肯定是最先被刷掉的。所以，我给每个队长都发了一条特别特别长的信息，别人回的都是那种很敷衍的什么‘收到啊’‘注意身体啊’之类的，只有队长不一样。”
萧珊好奇道：“他回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别的，只给我发了一个定位，让我第二天上午下了课去那里找他，说是想和我聊聊。”
徐微微说，那会儿她心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因为，十二个队，有十一个队已经明确拒绝她了。剩下的这个，有可能只是想委婉一点当面劝退。
谢瑜约的地方是校内的一个茶吧。早上十点多，第一节课刚下，这会儿茶吧还没什么人，很清静。她到的时候，谢瑜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她。
能一眼认出来，是因为国关门脸的照片在学校论坛上早就传疯了，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是她认得谢瑜。
她坐下来，谢瑜也没和她寒暄，就直接切入了正题：“特别想去支教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那里白天室内温度有的时候会超过40℃，昼夜温差很大，早起晚睡，一天只有早晚两餐，会很辛苦，你的身体能接受吗？”
他问得很直白。
徐微微答道：“我已经问过医生了，我的病只要不是剧烈运动或者极端气候，不会轻易发作。”
“好的，我知道了。”理智、果决得仿佛他玻璃镜片上反射出的一道冷光。
他用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柔和了不少：“你看看想喝点什么？不好意思，大热天把你叫出来。”
下一刻，饮料单被推到了她面前。
这会儿的谢瑜，又和一个平常的学长没什么两样了。
“……总之，队长请我喝完东西，就没再联系过我。后来我再接到他的电话，就是通知入选了。”
“这倒是挺符合他的性格。”萧珊点了点头。
“虽然队长从来没跟我说过，但他肯定是在学校面前替我下了什么保证的。”
萧珊恍然大悟。
“难怪你说对不起谢瑜，你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谢瑜那家伙肯定完蛋了！学校不会放过他的！”萧珊紧张地探了探徐微微的额头，“微微啊，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以后觉得身体不舒服了，赶紧给我打电话知道吗，我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开……”
“不用啦，”徐微微笑着摇摇头，“队长用我的手机，把他的电话设成了快捷键，让我有事直接打他电话。”
“噢……呵呵呵……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萧珊觉得自己的笑容似乎有一些酸。
徐微微被送到医院之后，谢瑜给萧珊打来电话，问徐微微的身体状况。
萧珊拎着手机走出病房。
“医生说救助得很及时，服药之后其实就没什么问题了，但建议还是插氧，住院休息一晚。”
“那就好。”
“对了，我是在这里陪她，还是回去？”
“你在那儿陪着她吧，至于你明天早上的课，我让林冕先顶上。”
“那……行吧。”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
“喂，谢瑜等一下！”萧珊见他要挂电话，急急地喊住他。
电话那端的人顿了一下，然后问道：“还有什么事吗，萧珊？”
萧珊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该说什么呢？总不能说谢瑜你最近不硌硬我了，我不习惯。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讨打呢？
“啊……没事，我就是问问……啊，对了，之前跟你说的，高小炎的父母，你沟通得怎么样了？”
“嗯，已经答应了。还有别的事吗？”
“啊……哈哈哈，不愧是队长啊，那没什么事我挂了。”
“嗯。”
萧珊猛地按掉电话，靠在门边大喘气。
“萧珊你要死啊！不就是接个电话……你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呀……”她一边吐槽自己一边疯狂地薅自己的头发。
有人说，喜欢往往是从莫名其妙的在意开始的。你会开始希望那个人关注自己，打着八卦的旗号了解与那个人相关的所有事情，会对他对别人的关心而心神不宁。
而这个时候，爱恋的种子已经悄然生息。
02
周日晚上，全队总结大会。
“因为徐微微身体原因，所以下周一去镇上采购的队员换成我和萧珊。”谢瑜放下本子，看向萧珊，“萧珊，没问题吧？”
萧珊点了点头。这件事是从医院回来之后，谢瑜就和她商量好了的。
采购这件事呢，虽然需要起很早，但事实上，大部分队员都非常乐意轮到自己。因为可以去镇上吃早饭，逃掉一天的白水煮面。
这帮在山上困了三个礼拜，快成“饿殍”的人，有吃肉的机会，谁都不会轻易放过。
萧珊转过头，坐在旁边的徐微微便对萧珊露出一个“哭丧脸”的表情，萧珊忍俊不禁。
散会后，女生集体去打水洗澡。
“唉……我盼了好久去采购呢，结果这个节骨眼上发病了。队长肯定不会再让我去了……”徐微微站在萧珊旁边叹着气。
萧珊安慰道：“他也是为了你好嘛，万一你半路出事了怎么办？”
“唉……好想吃上次倩倩她们拍的那个包了肉的炸糕啊……”
萧珊对着她眨眨眼：“放心，我会去替你尝尝的！”
徐微微憋着笑，佯怒道：“我打你哦！”
两个女生在厕所里对泼着水，闹成一团。
两人在里面待得太久，出来的时候，其他女生早就回去了。萧珊想了想，让徐微微先回去，把徐微微的脏衣服拢到了自己的桶子里。
“回去休息吧，我帮你一起洗了。”
徐微微觉得不好意思，想推拒，结果被萧珊佯怒地劝了回去：“微微，你不会和谢瑜一样嫌弃我把你衣服洗坏吧？”
徐微微见她坚持，只好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萧珊提着衣服到了院子里的水池边，结果发现那里还坐了两个洗衣服的人。
“谢瑜，林冕，你们俩怎么洗这么多衣服？”萧珊看着他俩面前一人一大桶的衣服，惊讶道。
林冕抬头，见是她来了，对她一笑。
“白天体育课，他们不是办了个师生对抗赛嘛，结果衣服全脏了。队长看他们衣服洗得实在是太磕碜了，就把它们拿出来重洗了。我看着衣服还挺多的，就帮忙咯。”
萧珊抱着自己的盆，坐到了他们旁边：“要我一起帮忙吗？”
谢瑜淡淡道：“不用了，你也没比他们强多少。”
“喂，我好歹是女生，怎么也比他们强一点吧？”
谢瑜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就差没说出那句“你确定”？
萧珊气结。
但她更气自己的是，好久没听谢瑜的嘲讽了，乍一听到，居然还有些激动……
三人各自忙活，一时院子里只听得到拧衣服的阵阵“哗哗”水声。
“我洗好了。”她抱起桶子。
林冕也站起身，笑着问：“你自己拿得动吗？”
旁边的谢瑜已经把桶子拎了起来，看着她：“走吧。”
林冕半伸着的手顿了顿，然后笑着坐了回去：“那，晚安了，萧珊。”
第二天清晨，车上。
萧珊抱着一个小本子，不知道用笔在上面捣鼓着些什么。
谢瑜盯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写什么？”
“噢，他们要我给他们带东西。”萧珊亮出来翻了翻，“好几页呢。”
谢瑜无语：“当旅游呢？”
萧珊讪笑着没说话。
“速度快些。”
下车之后，萧珊飞快地买好东西。
谢瑜看着她皱眉：“怎么还有吃的？”
“给徐微微带的炸糕，她要不是生病，本来应该她来的。下礼拜上车就直接走了，这点小愿望，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队长。”
谢瑜想想，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点点头算过了。
“队长，你知道哪里能买日用品吗？”
谢瑜一愣：“什么日用品？”
萧珊望着天，思考她该如何向一个男生隐晦地表达黄倩倩要的“吸血小天使”。
谢瑜见她支支吾吾半天，明白了。他把手放到唇边，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眼手表：“十分钟，从这里直走，右拐就是。”
“谢谢队长。”萧珊尴尬地捂脸跑走。
大约过了八分半钟，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撑着膝盖大喘气：“我……我没迟到吧？”
接他们的车已经到了，谢瑜说了声：“上车。”
萧珊把怀里的“小天使”偷偷塞到了大袋子里，谢瑜佯装没看见。
两人上了车。
结果，车刚开进山路，就下起了雨。
司机嘴里叼着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下雨了山路不好开，待会儿我尽量开进去一点，实在不行，你们可能得走一段。”
谢瑜看了眼窗外，这雨下得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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