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罚3000萧大傻
时间：2019-11-26 11:17:09 字数：18135
01
萧珊正忐忑不安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走的时候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心里就有多发虚。
谢瑜猜得一点没错，萧珊的气早就消了。冲动的人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唉……本来刚开始的时候，这片地方还挺好的。旁边有户人家的灯开着，她还仰着头看了挺久的星星。结果，一低头，心态都崩了。
她在城市里待惯了，一时热血上头，忘了自己是在乡下。城市里晚上出去瞎逛逛散步没什么，但乡下就没那么好玩儿了。
晚上七八点，天完全黑下来了，乡下不比城里，是没有路灯的。路边砖房大门口的廊灯一熄，不打手电筒，就真的只能靠夜空来照明了。
听起来倒是挺浪漫的，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并不会浪漫到哪里去。
点亮手机屏幕，恭喜，你就是这一片地方最亮的那个点了，连五米外的电线杆轮廓都看得勉强。不过，狗叫声倒是挺清晰。
田埂两旁到底有什么，萧珊完全看不清。她只觉得自己身边掠过了好几道凌厉的风，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旁边“嗖”地擦过去了。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撕咬着的狗吠声。
哪……哪家的狗不关好看门，这……这……大半夜的还放出来打架……
她头皮发麻地想着。
人怕鬼，怕的并不一定是鬼本身，而是黑暗中无法看清的未知。比如此刻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清的萧珊。
看不清楚的时候乱走，实在是太危险了。
萧珊手里握着手机，心里盘算着：再熬会儿，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回去太丢人了，实在熬不住了再……
“嗷呜——”
遥远的黑暗中响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萧珊终于体会到“鬼哭狼嚎”的深意了。
当头狼发出第一声长啸，群谷之中便一声远过一声地响起回应，叫得萧珊的鸡皮疙瘩从头起到了脚。
即便知道这些狼绝对离她特别远，但那种恍若地狱群鬼号哭的场景，实在是让人无法再多待一秒。
她强忍着心悸从大石头上坐起来，一瘸一拐地想要逃离那个地方，然而，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
“啊！”
“喊这么大声你是想把狼招来吗？”一个略带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她便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萧珊看着眼前的谢瑜，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谢瑜你要死！你怎么这么久才找来！”她边哭边用手捶打谢瑜胸口，“我要是真被狼吃了，一定会半夜去找你的！”
“喂，是你自己跑出来的吧……”
谢瑜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女孩子扑怀里哭的情况，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手在萧珊背后悬空了许久，才终于贴上去，僵硬地拍打着她的背。
耳畔有夏日蝉鸣声声，头顶是漫天星辰，乡间的夜晚是如此静谧幽深。
萧珊抽噎着，红着脸放开他：“回去帮你洗衣服。”
谢瑜用手电筒一照，胸口处已经被萧珊糟蹋得惨不忍睹，长叹一声：“还是算了吧，你洗完就彻底不能穿了。”
这句话“哐当”一声把被气氛迷了眼的萧珊砸醒。
她倒退三步：“说吧，刁民，又想怎么害朕！”
谢瑜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今天不是你的错”又给他咽了回去。
他冷冷道：“你长点心吧，哪天真被人卖了没准儿还在给人家数钱。”
萧珊愤愤地点点头：“哇，魔鬼，原来你要卖掉我！”
谢瑜不想再继续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了，他岔开话题：“下回上课之前，先观察一下气氛，想好了再进去……别和孩子计较。”
“我知道。”萧珊走在前面，呼出一口气，“我刚才已经自我反省过了。小时缺钙长大缺爱嘛，我自己就缺爱，能长到这么大，纯属老天意外……我其实能理解他们。”
“能理解就好。”
“但是，我不理解你！”萧珊猛地回头，差点撞上没来得及停住的谢瑜。她恶狠狠地伸出手指，杵到了谢瑜眼前，“说！你为什么针对我！我欠你钱还是吃你馒头、小鱼干了？”
少女负气的脸上，带着一抹娇憨。
谢瑜微微低头：“针对你，还出来找你？”
他的语气难得不那么冲，一双如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淡淡地凝视着她，仿佛深不见底的旋涡，要将她吸进去。
霎时，她心跳如擂鼓。
“叮——”
谢瑜的手机忽然响了。
萧珊赶紧回神，抬头假装看风景。
“……嗯，找到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好。”谢瑜对着手机说了几句，回过头来，“下次别再一个人乱跑出来了，全队都出来找你，刷存在感吗？”
萧珊对着天翻了个白眼。呵呵，果然啊，刚刚是瞎掉了，居然会觉得谢瑜温柔。
第二天，早上五点。
萧珊看了眼熟睡的众人，偷偷从铺位上爬起来。
昨天搞砸了晚饭，还害得大家一起出去找她。虽然谢瑜这家伙良心发现没罚她，但她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昨天走回来的时候她琢磨了一路，唯一可以赔罪的方法就是——
做早饭！
萧珊觉得煮个面条这种事还是完全OK的，把面条丢进锅里，放盐，放油，煮熟，多简单！
最关键的是，万一谢瑜只是没想起来让她写3000字检讨咋办？不如先下手为强，堵住他的嘴。
萧大傻哼着歌儿溜达到厨房，从柜子里把面拿出来，结果一抓，一手的白灰。
她皱眉：“这面怎么这么脏？这么煮，吃了多不卫生啊。”
说着，她在水池边摸了一个洗菜的盆子。装了水，把面条丢进去，像洗碗那样洗刷刷。冲了几轮，她拿起来用手试了试，点点头。嗯，可以了。
从储水桶里舀了几勺井水放进锅里，下一步……啊！生火！
这个谢瑜昨天教了！煤气灶用力打几下，着了。她把装满水的锅架到了火上，然后捞起面条，丢了进去。
“啪”的一声盖上锅盖，萧珊心满意足，出门洗漱。
“本小姐果然是个天才。”
谢瑜是被外面的杯杆碰撞声吵醒的。
他在这边一向睡得很浅，主要是怕队员们临时出什么状况，立刻能醒的话，他也方便去解决。
他坐起身，四下一看，目光微讶。女生那边的床铺上，空了一个他不能再熟悉的位置。
“这家伙今天起这么早？”谢瑜心中暗奇。
循着声到了前院，萧珊正蹲在水池边刷牙，含着满嘴的泡沫哼歌儿。
“起这么早？”
那人转过身看到他，然后一蒙。
“等会儿，我的锅！”
谢瑜被她起身撞得退了一步。
他不明所以地跟过去，正好看见她空着手去拿锅盖，瞳孔一缩：“喂！你等……”
“嗷！”
晚了，萧珊已经抱着烫红的手号开了。
谢瑜揉了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我去给你拿药。”
萧珊坐在凳子上等着谢瑜，他说得先把她锅里的东西先捞起来，不然就糊了。
“萧珊，你来一下。”厨房里传来谢瑜的声音。
萧珊走进去：“出什么事了吗？”
谢瑜用眼神示意她看锅里。她低下头，一瞅，立刻笑得无比尴尬：“哈哈哈……这面条长得真前卫！”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煮了块大理石。”
锅里的面很有造型地糊成了一个坨坨，两人看着那块水煮面团子，齐齐沉默。
萧小姐罪恶的眼睛又一次围着厨房转了一个圈，盯上了案板上的菜刀。
“边上让让。”她推了推谢瑜。
“干吗？”
萧珊呼啦一下提起那把雪亮的菜刀，灯光打在上面，反射出一道瘆人的冷光。
“萧氏祖传手切面。”
谢瑜：“刀给我。”
“这是……”队员们用筷子拨着碗里的东西，一时语塞。
“队长亲手切的。”萧珊甩锅，言简意赅且毫无破绽。末了，还友情叮嘱一句，“记得全部吃完哦。”
一个男队员笑了一声：“队长做的你那么兴奋干吗？是你做砸了，人家队长给你收的烂摊子吧？”
萧珊直接瞪了回去：“吃你的，就你事多！”
男队员不再造次，默默去厨房拿出生抽，往上面淋了些。
“吃完我去开门，别再当着学生的面吃东西了。”谢瑜放下筷子，把碗收进厨房。
难得上午没课。
初中班今天早上谢瑜在上生物课，萧珊就趴在办公室里补眠。昨天到现在总共就睡了五个小时不到，她现在眼皮重得能夹死好几只蚊子。
然而还没做两分钟的梦，她就被一阵叩门声吵醒了。
“谁啊？”
她揉揉眼睛，看见林冕站在门口。
他笑着问：“下节课我的音乐课，有空来当助教吗？”
萧珊想起了林冕的吉他，眼前一亮：“你弹吉他？”
林冕含笑点头：“缺个举谱配唱的。”
“我来啊！”萧珊起身，随口问了句，“小学的课是吧？”
“不是，初中的。”
萧珊的热情一下子退了大半，她迟疑着，又坐了回去：“呃……倒不是我不想帮你啦。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班不少人看我不顺眼，我要是去了，给你惹麻烦怎么办？”
“其实我也觉得，他们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讨厌你。我听别人说，十几岁的男孩子，越是自己喜欢的女生，越会想去欺负她。因为这样就能引起对方的关注，”林冕说到这里，笑了笑，“也许，他们很喜欢你。”
“真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你不能一辈子都这么缩着吧？”
萧珊还在犹豫，但是林冕已经把她从位置上拉了起来：“走吧，我陪你一起面对。”
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谢瑜下课。
谢队长的目光在两人握着的手上顿了顿，萧珊不自觉地挣开了林冕的手。
谢瑜轻咳一声：“队内禁止恋爱，”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注意影响。”
萧珊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萧珊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
果然，第一排的男生一看到她，就“嘁”了一声转头问后面的人：“带手机了没，这节课又无聊了。”
林冕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沉住气。他长得出挑，背上又背了一把吉他，站在那里眉眼温柔、岁月静好的样子，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偶像剧拍摄现场。
下面坐着的女生已经在小声讨论他长得像哪位男明星了。
萧珊从不曾受过这种待遇，一时微感辛酸。
林冕坐在讲台上，把吉他解下来，放在桌上调了调弦。
学生里不乏好奇心大的，此刻已经聚在了他身边，围成了一个小包围圈。
坐在第一排的那个男生高小炎看着讲台上越来越多的同学，就连他那几个刺头伙伴也没忍住诱惑跑了上去，眸中闪过一丝被背叛的受伤。
他冷冷地嗤了声：“没见过世面。”然后闷着头趴在桌子上，把眼睛埋在胳膊肘里。
林冕微微一笑，拨了拨琴弦，音乐如鸣泉般从指间泻出，袅袅余音在室内回荡。
“老师，你会不会弹流行歌啊？”有孩子兴奋地问。
“会啊，你把歌名告诉老师，让萧老师帮我们用手机找谱子好不好？”
那孩子兴奋地点头：“老师，我要听那个……”
萧珊掏出手机，开始给他们找谱子。
林冕又说：“萧老师唱歌其实特别好听，我们大家一起请萧老师唱歌给我们听好不好？”
女生们带头，齐齐对着萧珊笑嘻嘻地喊：“请萧老师唱歌给我们听——”
萧珊自支教以来，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语无伦次道：“你们……我……”
林冕拨了拨弦，对着她笑：“孩子们都等着你呢。”
音乐随着林冕的指尖颤动，汩汩而出，空了大约半晌，女生略带一丝颤抖的歌声应和而起。林冕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着她的歌声一起轻轻哼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落了一地金辉。
一曲终了，下面传来阵阵窃笑声。
有胆大的女生直接开了口：“老师，你们是……这个吗？”她双手握拳，把两个大拇指往中间一抵。
萧珊仿佛看到了中学时代八卦的自己，笑骂道：“没有啦！你再乱讲，林老师会生气的！”
“哎？”女生看着她，眨了眨眼，“可是林老师刚才一直在盯着你看啊。”
萧珊一怔。
“快回位置上坐好吧。”林冕已经放下吉他，准备开始上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冕这次的课前表演太成功，连带萧珊也沾了光。
下课的时候，有不少女孩子围在萧珊身边叽叽喳喳：
“萧老师，萧老师，你能教我们唱歌吗？”
“我也想学！”
“我也是！我也是！”
萧珊被她们围着，第一次感受到了成就和满足。
林冕可以用吉他快速吸引学生，黄倩倩会做手工，徐微微教孩子们唱英文歌，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找一样让自己的课堂变得有趣的东西呢？
她脑子里迅速过着在学校里写过的教案，忽然灵光一闪，冲向储藏室——所有人的行李都放在那里。
谢瑜正在里面拿衣架子准备晒衣服，他刚把昨天被萧珊哭花的那件衣服洗完。他还没起身，就感觉到背后有人一把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怎么了？”他回过头，看到了满头大汗拿着一大沓纸的萧珊。
“谢……谢瑜，商量个事儿呗！”
“借化妆品，为什么？”谢瑜皱眉，“才几天你就忍不住了？”
“不是。”萧珊就知道他会想偏，摆摆手，“我上课有用。”说着，她把手里的纸拍到谢瑜面前的桌上。
谢瑜翻了翻，微讶：“你要穿上？”
萧珊重重地点头：“看图片也好，举起来介绍也好，怎么都没有穿身上吸引眼球。”
“法子是不错。”谢瑜颔首。
萧珊笑了笑：“那当然，我是谁。”
“不过白天教室里温度很高了，你扛得住吗？”谢瑜淡淡道，“别到时候中暑了倒地上还要我背你去卫生所。”
萧珊拿眼睛瞪他：“用不着你，真倒了我自己爬过去。”
02
第二天上午，初中教室。
“哇——”
教室内一片哗然。
门外进来的人是谁？
长发绾于顶端做螺髻，莲冠束发，并配金丝步摇，两条红缎自然垂落，置于肩头。眉心微展，额上半盏芙蓉，粲然而开。
“萧老师？”
“上课！”一身红衣的清冷少女破了音，又变回原来那个萧大傻。
教室里响起一阵不小的哄笑，萧珊恨不得掐死自己。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教室里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再加上背后那个号称监督、实则指不定怎么暗搓搓给他找碴儿的谢瑜……
简直如芒在背。
“老师，今天上什么呀？”
萧珊转过身，以此掩盖自己的紧张。头上的步摇发出细微的响动，此刻的她，活像女孩梦想中，古代故事里的公主。
当然，梦想成真的代价是，头皮被束发网扯得生疼，一动就是锥心刺骨。而且在高温条件下，这种疼痛感，是成倍的。
“有谁知道，老师身上穿的是什么吗？”萧珊对着台下问道。
“古装！”
“汉服！”
下面的孩子抢着回答问题，以前还从没有老师穿着这么一身上语文课的！
“大家说得对，”萧珊顿了顿，“但就像大家穿的衣服，有衬衫和T恤之分一样，古人的衣服也有不同的名字……”
室内温度如谢瑜所说，非常高，穿着多件套的萧珊里衣早就湿透了。防水性能再好的化妆品，都扛不住开阀一样奔涌而出的汗。
“老师……”一个女生用手指着眼睛，小心翼翼道，“你眼睛下面，有好大的两个黑圈圈。”
其实是汗流进眼睛里，眼线花掉了。
“没事儿，”萧大傻一笑，即便这个笑看起来不是那么爽朗，“擦了更黑。”
谢瑜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她花掉眼妆的双眼宛如灾难现场。
女孩子都爱美，这家伙还是个中翘楚。现在，这家伙却顶着一张全天下女孩都不会想当众展现的样子，努力微笑，继续把课进行下去。
这个白痴……
似乎彻底豁出去之后，萧珊就找到了感觉，声音越讲越平稳。
这份教案，是昨天跟谢瑜说了“汉服鉴赏”这个课题之后，两个人一起重新修改的。
“一上来甩这么多图片历史故事是行不通的，”谢瑜说，“你要有一个导入的东西。”
“拿什么导入呢？”萧珊撑着头，一脸懊恼。
谢瑜的视线在图片上快速扫过，然后落在了萧珊整理出来、准备直接穿身上的道具服上。
“不要管什么历史顺序，直接从你身上穿的衣服开始引入。”
“啊？”萧大傻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谢瑜一笔盖敲到了她头上：“用脑！”
“痛啊，变态！”萧珊揉着头瞪着他。
“你进去之后他们的视线肯定落在你衣服上，到时候……”
谢瑜那虽然生硬，却异常有用的话还在她耳边打转。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向教室后面那个垂着头做记录的男生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别扭地转开。
看什么看！上课！
这次的课，效果出奇地好。萧珊难得下课的时候，被学生们围在中间出不去。
“萧老师长得好像电影明星啊！”
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
萧珊哭笑不得，她像电影明星？大概在这些孩子眼里，化了妆的都叫明星吧。
学生们把教室围得水泄不通，连隔壁低年级的孩子都围了过来，热得萧珊脚有点打晃晃。
高小炎看着被围在人群中间、笑得刺眼的萧珊，咬了咬下唇。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这个人呢？就因为她懂得多、她优秀吗？
不够优秀的孩子……难道就活该被藏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吗？
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讨厌的人！
被高小炎推了一把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声在萧珊的耳中炸开。
萧珊手忙脚乱地去扶，视线却不住地往已经跑到院子里的高小炎身上瞟。他一个人蹲在花藤下，孤零零地玩着玻璃球。
有学生注意到萧珊在往那边看，跟她说：“萧老师，你别管他，他不喜欢学习。”
“不喜欢学习啊……”萧珊喃喃道。
如果真的不喜欢学习，又为什么要大热天跑这么远的路，到学校里来呢？
晚上九点半。
萧珊洗完澡，拿毛巾把湿头发一包，又回了办公室。
结果，谢瑜也在里面。
谢瑜抬头一看到她，就又把头低了回去：“林冕不在。”
萧珊被堵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说：“我俩没关系好不好，那帮小屁孩瞎说的！”
“队规在这儿，提醒一下你。”
萧珊的解释被他直接无视了。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不知道在翻看些什么。
翻了会儿，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问谢瑜：“你上回家访的时候标的那个地图我怎么找不着了？”
谢瑜抬起头：“我收起来了，你要那个做什么？”
“借我看一下高小炎家的地址。”
“你要家访？”
“嗯。”萧珊点点头，“不爱学习的人，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学校，待家里不好吗？来了，为什么又要不停地顶撞老师，是为了获得关注吗？最奇怪的是，今天下午，这孩子似乎……在生我的气？”
萧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她没直说，那孩子冲出教室前看她的眼神，可不像是单单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师，更像是在看……仇人？
谢瑜听完，拉开抽屉，拿出之前的走访记录翻了翻，皱眉：“他们家果然没去。”
“啊？”
“走访的时候，我们没有走访高小炎的家，所以这孩子的情况，我不清楚。”他顿了顿，“我同意你去家访。但是，为了防止你说话不过脑，我和你一起去。”
“……”
萧珊安慰自己，没事儿，不过脑就不过脑吧，他是队长他说了算，让去就成。
次日下午。
萧珊紧张地搓着手，站在后面，看着谢瑜敲了敲高小炎家楼前的大门。
虽然看高小炎平时穿得不错，但是真到了他家门口，萧珊才发觉，这孩子家境似乎真的挺不错。
在这种封闭落后的小山村里，他们家不光建了楼，还安了两扇巨大的防盗门，一边装饰着一个沉甸甸的狮头大门环。
萧珊：“这要搁在古代，地主没跑了。”
谢瑜回过头来，示意她赶紧闭嘴。
大门恰在此时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老人，手里还拄了根黑漆漆的拐杖。她看着他们，疑惑道：“你们找谁？”
猝不及防，谢瑜居然把萧珊推了出来。
“这位是高小炎同学的老师。”
一听到谢瑜说老师，老人家反应过来了，热情地把他们往家里迎：“是最近城里来的老师们吧，快请进，请进，外头热！”
进去之后，萧山才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有空调！
这不是乡间地主，这位家里怕是乡间土豪！
老人招呼他们坐下，又拄着拐杖准备去厨房给他们泡茶，两人连忙拦住她：“奶奶您坐下，不用忙。”
老人家拗不过他们，只好在沙发上坐下来。
“老师啊，是小炎在学校犯了什么错吗？”老人家说完，叹了口气，“这孩子身旁没个爹妈管着，我又管不住他，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就直接打，不用给我老太婆留面子！”
“没有没有！您误会了！”谢瑜安慰道，“之前我们派老师来各个孩子家里家访过，您那天好像不在家，所以今天就再来拜访一次。您别多想，和孩子无关，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是这样啊。”老人家对着他们笑了笑，“你们那天来得不赶巧，刚好碰上村里赶集。家里没人的，应该都是出去了。”
“原来如此。”
“奶奶，您普通话说得可真好，和村里其他人都不一样呢！”萧珊扬起脸看着老人家，脸上露出少女特有的清纯可爱，看上去十分讨喜。
谢瑜不禁侧目。萧珊别过头，得意一笑，想不到本小姐还有这个技能吧？
老人家一听乐了：“这小姑娘嘴真甜！因为奶奶不是这儿的人呀！”
萧珊好奇道：“您是后来搬过来住的吗？”
老人家点点头，似乎陷入了回忆。
他们是几年前高奶奶退休的时候搬来的。高小炎的父母生活在城里，除他以外，还有一个姐姐，已经上大学了。
本来是幸福的一家人，但是后来，高小炎生病了。先天性的血管畸形，他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平时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哪天发病要走，也就是一晃眼的事。”医生说。
高小炎被带走的时候，父母告诉他，只要等姐姐高考完，他们就会来接走他，所以，在此之前，一定要乖乖听奶奶的话。
“小炎以前真的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来不会惹你生气。你们看那个窗台，”高奶奶说到这里，眼里泛了泪，“刚到这儿的那两年，一到过年的时候，小炎就会站在那里看他爸妈有没有来接他，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我让他别等了，他就问我：‘奶奶，姐姐到底什么时候高考完啊？’你们说，我能把真相告诉他吗？”
萧珊心中一动，走到了窗台边，一看，差点落下泪来。
这屋子地势高，窗外就是长长的山路，一眼可以望到村子的入口，往来进出，一览无遗。她无法想象这孩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直站在那里等待的。日升日落，夕阳西沉，最后一丝希望随着晚霞的消逝，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绝望。
“其实，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啊。”高奶奶摇着头，老泪纵横，“你看着他每天对着你笑对着你撒娇，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但是一想到这孩子随时就会离开你，谁能受得住啊？心头这块肉，长在身上越久，割舍的时候就越疼越舍不得啊！”
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见这个孩子，不养在身边，不一天天地看着他长大。这样，即便有一天失去了，也就不会痛不欲生。
“其实萧老师你不知道，你和我孙女特别像，她和你一样，也是女大学生。我保证啊，小炎一定会特别喜欢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黏着他姐姐。姐姐从小学习就好，他总说，以后要像姐姐一样，好好读书，将来赚很多的钱，让父母和姐姐都过上好日子……”
回去的路上，萧珊问了谢瑜一个问题：“你觉得，高小炎的父母这么做，算自私吗？”
谢瑜不知想起了些什么，神情显得极为复杂，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生而不养，的确自私。”
“我倒不这么看。”萧珊摇了摇头，“高小炎虽然恨自己的父母，但是高奶奶其实是理解自己儿女的。不然，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高小炎的父母，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将他抚养长大呢？”
“但是，对于高小炎来说，被抛弃是事实，无论他的父母有什么苦衷，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队长。”萧珊这回居然没有对他直呼其名，“难得你也有不肯换位思考的时候。”
谢瑜沉默了。他的神情被隐藏在镜片后面，萧珊虽然看着他，却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他。
忽然，谢瑜笑了一下。
那个笑，看上去脆弱又哀伤。
“或许是因为，我也有过和他相似的经历。”
萧珊一愣。
谢瑜的神色却已经恢复如常，将话题岔开，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萧珊的错觉。
“高奶奶说，高小炎喜欢姐姐。但事实上，他认为，父母是因为姐姐，所以抛弃了他，他恨自己的姐姐。所以萧珊，你被代入了。”
萧珊指着自己：“你是说，高小炎讨厌我是因为，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姐姐？”
谢瑜颔首。
萧珊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谢瑜：“？”
“这说明是客观原因，不是我的主观原因，所以不是我的错。所以……”萧珊讪笑，“3000字应该不用了吧？”
谢瑜：“……”
然而，萧大傻把客观原因变成主观原因，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第二天上课，萧珊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将视线落到高小炎身上。
只要一看到这个孩子，她就会想起那个守在窗台前，孤零零的身影。她眼睛一热，赶紧把视线挪开。
高小炎的目光几次和萧珊相撞，渐渐变得疑惑。
他试探着把放在桌斗下的手机搁到了桌面上，想看看萧老师的反应。
然而，萧珊只是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他又拿出前几天扰乱课堂的纸飞机，还特地扔到了萧珊脚边。
然而，萧珊只是平静地捡起来，然后走过来放到了他桌上。
“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哦。”
高小炎挠了挠头，十分费解——萧老师今天怎么了？为什么都不生气了？
事实上，萧珊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要去告诉高小炎，就算他的父母不要他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关心他的人。
“小炎！”萧珊对着正在和同学一起弹玻璃珠子的高小炎微笑，“还不回家吗？”
高小炎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奇怪，显然他还是没搞懂萧老师今天的反常。
“昨天老师去了你家，见到了你奶奶，老师想告诉你，就算爸爸妈妈不要你了，老师也……”
从“奶奶”两个字出口起，高小炎的脸就僵住了。他抬起头看着萧珊，神情复杂，然而萧珊浑然未觉，还要喋喋不休继续往下讲……
难堪、愤怒、委屈……
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不断冲撞着这个孩子本就敏感的神经，直到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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