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爱别离
傅成焕被知周从山峰推落。
终究, 宦嗣死前所说的“君臣之别”的真正含义,他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为君者,永远最爱江山。
为了江山, 君王可以牺牲一切。弘治帝牺牲了一代忠臣傅鹏举,郑知周牺牲了他。
傅成焕徒然蹉跎岁月,可直到今日才明白, 祖父当年究竟是何等心境。
是他太愚钝了。
直到今日,他才懂得祖父当年的感受。
原来,竟是这般的绝望。
原来, 这就是他们傅家人的宿命。
后来。
去同平章事与参知政事两职。然后,设尚书左仆射与尚书右仆射, 二者分管从前同平章事的职使;设尚书左丞与尚书右丞,二者分管从前参知政事的职使。
如此一来,相当于二人平分了从前右丞相之职,二人平分了从前左丞相之职。每个人手握的权利均被削弱,再无人可以独大到威胁皇权的地步。
至于傅成焕,时无记载。
她抹去了史书上,所有傅成焕此人存在过的痕迹。
元嘉一朝的开端, 就是一场阴谋。
郑知周却硬生生踏出了一条血路。
她一路披荆斩棘, 到头来,身侧无他。
早朝之上,宁维不堪内心折磨,吐出所有真相——他受到霍迁德蛊惑,联合赵宣珂, 挑拨樊裕骁,利用樊裕骁杀傅将军。
郑知周冷漠地听完,语调慵懒:“是吗?赵宣珂呢?赵宣珂在哪?”
赵宣珂被带到女皇面前。
郑知周打量着他,笑意冷艳,令人不敢逼视:“来人,把宫门口的那只鼎搬进来,将赵卿请进去,在里头灌上护城河的水,添柴加火,仔仔细细地煮一煮赵卿。”
那一日,宫中肉香四溢,众人呕吐欲绝。
那一日,君上龙威震慑天下。
宁维一直跪在大殿,与鼎里的赵宣珂一起。
直到艳情来传话。
艳情告诉他:“皇上口谕,宁尚书本性不坏,只是受人蛊惑,皇上命宁尚书此后将功补过,请宁尚书继续当好你的刑部尚书。”
郑知周呆呆地看着春日里的花骨朵。
她知道,那件事不是宁维的错,是她自己的错。
此后,庄国迎来的,是一场席卷天下、波及万民的□□时代。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女皇疯了。
女皇本人倒不这么想。
一次,朝中爆发大规模贪污案,涉案人数几百,女皇不顾众臣的求情,坚决下令主犯立即当街凌迟,其余涉案之人全部削首。
此案羁押后的首次上朝,大殿空了一半。
的确是能杀鸡儆猴。
但女皇坚持要严惩时的举止神态,真的是恐怖至极。
朝臣都隐隐觉得,女皇越来越嗜血好杀,越来越独断专行,怀疑她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女皇的感受却完全相反,她觉得自己太清醒了。
清醒过头了。
在夺权的那段日子,她常常失眠,每晚都是很瞌睡却又很紧绷,难以入眠折磨万分。
后来她有了权利,她能够控制天下,她可以高枕无忧,却还是常常失眠。
如今,她倒是很少会瞌睡了,每晚清醒地看星移斗转,清醒地看日出东方。
每天看到日出的时候,她都会觉得一切都莫名的虚幻。
她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像是一阵风,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她放松着的手掌之中,可一旦她想握紧,却又终归虚无。
三年后。
古往今来,皇帝似乎是人们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角色。
每每提到他们,人们便会想起他们的轶事典故,为政措施,几乎是如数家珍,好似熟悉至极。
然而也陌生至极。
身为帝王,他们的一切都被打上了皇帝的烙印。当他们在做人生选择时,总要首先做出帝王应该有的选择,而他们自己的心性、喜好、倾向、观点,则都被掩埋在帝王身份之后,永无见光之日。
时日长久,就连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能看到作为帝王的他们,而看不到他们本身。
就像艳情,在知周身边待得越久,却越看不透知周的心。
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知周身在高位,被迷雾裹挟的孤独身影。
夜里,艳情去送茶水,郑知周的寝殿里烟雾缭绕。
整间寝殿都是麻黄烟的呛人味道。
郑知周在一片烟雾缭绕里,憔悴若骨,双目空洞,浑身无力地倚在偌大的帝王玫瑰榻上,孤零零的。
她总是这样,一个人在寝殿里,空寂的巨大寝殿中央,她坐在那里。
她有时会想,史书会怎么记载她呢?
削弱相权、苛政暴君、荒淫无度、帝辛再世……应该……就是这些吧。
隔着千秋距离,也许后世只会对她的人生做这般不咸不淡的总结,也许更多的,是对她女人身份的好奇。
而又有谁能够知道,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究竟做过什么样的事?她身边曾经有过谁呢?
或称赞,或嘲讽,后世终归只会有这般隔靴搔痒的评价,又有谁能够懂她呢?
也许不用后世,即便是在今朝,都没人懂她。
而千百岁月以后,又有谁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又有谁会知道,他究竟如何在天地间存在过,究竟为大庄付出过什么呢?
这一生,她半点不由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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