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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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有谁知,曾为你劈山裂海

岳流霜走到金灿灿的阳光底下,艾布特跟上来,“岳小姐见到我,好像不如以前高兴?”

“怎么会?”岳流霜礼貌一笑,“我病了几场,今天才好些。”

“原来如此。”艾布特点头,“有冯尧关心,岳小姐很快就好起来了。”

岳流霜听他把她与冯尧绑在一起说,跟外头的人无区别,但他又是真诚无恶意的,眼神举止也幽默,倒是哭笑不得。

“谢谢你,艾布特先生。”岳流霜是真挚的,“房子全保存得这么完好,能够再见上这么一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全是冯尧的想法,我不过是照做。”艾布特说,“买下这房子是冯尧出钱,我出面,洋房也是冯尧的。”

“你说什么?”岳流霜的心像是被一只手飞扯出来,在男男女女的嬉笑情景当中,她实在怀疑自己听错。

艾布特被人叫了一声,早回身说话去了。

岳流霜透过阳光与藤架看去,冯尧站在闪闪发光的长桌一堆玻璃杯旁仰头喝酒,眉眼分明,气度逼人,白色西服很搭他的健康肤色。

他总记得时不时回头找她,找到了便朝她笑,她心底暖意止不住涌上来。天上有一个太阳,她心底也生出了一个太阳似的。

留声机的音乐停了,学生们放下酒杯一起拍手,七八个人拿了乐器拖了椅子坐在阳光底下演奏起喜悦又忧伤的毕业曲子。

钢琴的声音清脆悦耳,大提琴低沉有力,手风琴悠扬婉转,那口琴跟长笛如诉,姚长健精神饱满、神情专注地唱起来。

“同桌被春风,几经切磋,朝夕与共;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

欢乐又忧伤的毕业送别曲当中透出对各自未来深切的美好祝福,梨霜看着姚长健,不禁少女情扉撼动,深深着迷。

一曲演罢,便是欢乐的旋律,成为笑声跟舞蹈的海洋,姚长健邀请梨霜跳舞去了,梨霜再不说自己不会,笨拙地学。

冯尧看了梨霜一眼,对岳流霜笑道,“这回你总不能拒绝我。”

岳流霜刚要说不,冯尧一把揽过她轻盈的腰身,岳流霜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转了两圈就到了舞池中央。

在这吵闹的世界中,她与冯尧对视,与别人隔开了一方天地。

他握着她柔滑的手,抱着她温香软玉的身子,看着她的脸随着呼吸一点点弥漫出令人心醉的红晕。

岳流霜窘迫低头,女儿香温淡而隐约,脚步已经乱了,冯尧的手从她背上滑下去,岳流霜不由地掐住了他肩膀,“别闹。”

冯尧微笑,与她额头贴着额头说话,“在这样轻松快活的气氛中,你的心也应该放下俗世的痛。流霜,我喜欢你在我怀里慌张的样子,我每次看着你,都觉得万分辛苦。”

“为什么?”岳流霜觉得他浑身酒气在热烘烘的阳光底下扑来,连带着她的脸跟身子也热烘烘起来,她低头看地面。

“看着你这么近,你的心却离我这么远。”冯尧叹息,“现在你我之间再没有阻隔,流霜,你会爱我的对吗?”

“不。”岳流霜别过脸去看旁人的舞姿,“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散心,我的确好过许多,但我刚经历恋情的痛苦,请你不要说这些。”

“你认为跟江文翙之间是爱情?”冯尧侧头看她,“分分合合我见多了,爱得要死要活的最后也不过如此。流霜,只有你痴情而已。”

“痴情没有错,错的是人心。”岳流霜眼光微希,喃喃道,“他竟这么狠心绝情,一封信,寥寥数语,就把感情抛弃了。”

说到绝情二字,岳流霜的心底不禁震颤,就连冯尧都感觉到了,他看着她白腻的肌肤,双手紧紧一抱她腰身,在她耳后深深吻下去。

岳流霜受惊,一把推开他去看别人,旁边的人依然笑着、跳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梨霜跟姚长健牵着两手,也在尽情地欢愉。

她转身朝藤架走去,冯尧跟上去将她身子转过来对着他,“流霜!我跟你说过江文翙是风花雪月,我却是藏在迷离幻象背后的真实,你为什么始终看不清?”

岳流霜缓缓说道,“艾布特刚告诉我,这宅子是你买下的,回想之前种种,我已足够看清你原来是个温情仗义、血肉丰满的堂堂男子。但有的事情,无论如何就是不行。”

“是因为我母亲?”冯尧一把抓着她,“我为你,敢于坦荡荡,不怕世人的眼光,而你呢,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我何尝不知?我曾交付真心爱过。”岳流霜分辨,“我也有过从一而终的勇气,那不是你所能体会的。”

“三言两语、几封书信就是爱情?”冯尧冷峻道,“我为爱情,有劈山裂海的力量,哪怕是我母亲阻挠我也要前行,但你却一再畏缩。”

劈山裂海?倘若她真的跟江文翙私奔到英国,算不算劈山裂海?岳流霜想起那锥心刺骨的画面,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冯尧继续叹气,“流霜,这场爱情,我完全没有棋逢对手的快乐,我多么希望你什么都不想,只爱着我。你既然已足够了解我,为什么就是不能试着爱我?”

岳流霜看到他眼中升腾起来的光又熄灭下去,他抓着她的手无力滑落,他与她之间都弥散着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无力感。

夏夜里的雨水越下越大,哗啦啦打在庭院花叶、斜方屋顶与精美窗棂,雨丝飞扬出一层轻雾,雨水不断用力冲刷下来,岳流霜起身,赤脚去打开窗帘。

清风迷人,天空点点晶莹点点白,纷纷落下。她眯起眼睛看着,想到了南方的江文翙,他那里是否也这般炎热多雨,可他的世界再与她无关了。

梨霜早睡着了。

从岳宅回来后她兴奋了多天,每晚钻进岳流霜房间跟她说姚长健的好,姚长健给她留了家里的电话,梨霜便宝贝一般收藏,姚长健不久要进修,梨霜答应去送他。

梨霜反反复复说着这些,好几个晚上渐渐在岳流霜床上睡熟。说得多了,樊氏也知道了姚长健,梨霜忙说只是认识的朋友,可她低下头去,却笑出蜜意。

流霜看在眼里,想到自己,也担心梨霜。

她曾跟梨霜一样沉浸在爱情当中,梨霜今后会不会也跟她一样遭受爱情的痛苦跟背叛?风声一下比一下紧,她觉得冷。

要多执着,冯尧才能说出劈山裂海四字,想起他从开始到现在为她所做的一切,他的确是劈山裂海般的勇气跟坚定。

江文翙的润物细无声与细水长流虽动人,但却浮在这俗世,不肯为她尘埃落定,最后,连这尘埃也踪影全无。

岳流霜忽然觉得,没有用尽力气去对抗这世道、放肆张扬地爱一场,果真不算爱过,那些曾说过的卿卿我我,如此苍白无力。

她曾经不期盼轰轰烈烈,如今,她却真想轰轰烈烈爱一场。

“文翙并非是在乎你,而是执着于见到好的东西先马上抓住再说,不管是否真的喜欢。这一点,跟他急于求成又无耐心的做事特点十分吻合。”

那天在曾经的岳宅,冯尧出门时候对她这么说过,岳流霜再次受到的打击不比收到江文翙的绝情信时少。

原来江文翙当初那么怕失去她、那么急着对她求婚,都是假象吗?原来她当真看不懂他,他的爱,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江文翙自从给岳流霜写信,一直心中忐忑,越加不敢打电话找她,也担心岳流霜是否收到信件,便给江文斐打电话。

江文斐说,“消息已经放出去,冯尧知道了,流霜就一定知道。文翙,别怪我跟爹妈,人生在世,就是有许多不得已。”

江文翙的心半冷半热,冷的是为岳流霜,她不知被她伤成什么样子,但她是那样有担当的大家闺秀,心中必定能熬过去。

热的是,秦白鹭是他亲自挑选的未婚妻,他与她既有西式的交流融洽,也有中式的情投意合。想到这,想到唾手可得的前途,他又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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