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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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的童话

——童话之所以完美,因为它是未完结的。

颜清第一次见到童画是在三年前。

盛夏的光芒细碎的落了一地,她就在那团光晕之中,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神态说不出的散漫,就像在午后刚刚睡醒的小猫。她看到他,只是微挑了下眉梢,眉目之间有骄傲的神气和闲散。

“你是颜清?”她向前走了几步,淡淡道,“老师在里面等你。”

在此之前,颜清对童画也并不陌生,因为老师经常在他的面前提起那个年龄比他小、天分比他高的师妹,以至于他对素未蒙面的师妹有一种隐隐的敌意。老师教授他的东西,和教给童画的东西并不一样,所以他们从未在一起上课过。其实对于这个小师妹的来历,他甚是好奇,老师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身边跟着人。

“老师没提过我吗?至少喊声师兄吧。”

“我不承认比我弱的师兄。”嚣张,骄傲,不知天高地厚,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鬼,这是颜清对她的第一个印象。事实上,他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童画对他的第一印象更不堪——好看的花瓶。

在颜清的面前,老师最经常提的就是童画的天分和努力;而在童画的面前,这位强悍的老师,最经常说的是“你师兄的模样都比你漂亮多了,童童果然还是一个小屁孩”类似这样的话,于是不能怪童画将颜清归到花瓶那一类。——当然,这是颜清后来才知道的,以至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老师很是怨恨。

因为老师的关系,这对师兄妹终于要在一起上课。小打小闹不断,于是老师将这归到师门爱里面,随他们去了。相处了几月,颜清才知道童画其实是被老师捡回来的,据老师本人的回忆,那天下着大雨,他的小师妹就像一只小猫似的,可怜并且可爱,于是他就顺手将她带了回来。而童画对此番话很是鄙视,并否认了。

“老师在做梦。”童画常常这样说。

颜清在很长时间的一段时间都感到茫然,最初他只是嫉妒童画可以和老师那么接近,并且被老师喜爱着,对于自己的五叔,他从小就很崇拜。但到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嫉妒老师。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童画睡着的样子,温顺柔软,那样安静的躺在软塌里,就像一只小猫,可以捧在手心疼着宠着。而老师就坐在她的身边看书,屋内熏香缕缕,偶尔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这种和谐并且美好的画面,狠狠的冲击他的神经。

于是颜清终于明白,原来,他爱她。

*** ***

过了几日,景词和吴伟康的合同谈妥,三人回国。

景词与童画的恋情被许多杂志渲染成现代版的灰姑娘童话,童画看后孩子气的抱怨,“为什么是灰姑娘,明明我是被巨龙抓起来的公主。”

上流社会的诽闻总不会持续太久,一旦有了新的目标,他们这个浪漫却老套的故事就会被众人所遗忘。颜染白这月几番上了杂志,先是孩子的生父被记者给挖出来了,而莫少拒不承认;紧接着是两家联姻的消息高调公开,有关颜莫二人浪漫爱情也有了无数版本;而随之,莫少追求童画的八卦又被人挖出来。

对比产生美,这句话是绝对的真理。

颜大小姐钟情于景词是公开的秘密,但景词对她一直很冷淡,而紧接着颜大小姐的准未婚夫婿,又是不理他人眼光,高调的追求童画,甚至为博红颜一笑而一掷千金。出身名门的颜大小姐再三输给一个貌似平凡的女人,这就不得不让人对这个女人产生浓厚的兴趣。不过景词护短得紧,连说都不肯让人说一下,更别提挖她的内幕,几乎所有提到她的报道都只简单用“港澳模拟操盘大赛最年轻的冠军”、“天才操盘手”之类的话带过。

就这么热闹了一阵子,以颜大小姐车祸,孩子意外流产而落幕。

童画走进医院附近的一家花店,在老板的建议下买了一束百合,两手空空的去探望病人总归不太好啊。以她的立场去探望颜染白多少会让人觉得她是去炫耀的,不过童画下班后还是特意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医院,为此还编排了个理由躲开景词的约会。

走到病房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染白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啊。童画如是想。

“颜小姐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童画脑袋一歪,这个声音更熟悉。迟疑了下,敲门进去,门一开就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容,躺在病床上的颜大小姐神情憔悴,我见尤怜的柔弱模样,但那份大家族熏染出来的气质尤在,端是丰姿卓然。

坐在床边的女人一身纪梵希的春装,干练精明,典型的职业女强人的模样,童画稍一思索,就猜出此女子的身份。——许熏,颜大小姐的闺中秘友。而病房里的第三人是着白衣大褂的医生,居然是旧人周晴。童画想,这大概就是狭路相逢,在这种地方竟然也会遇上。

三人神情各异,颜染白的了然,许熏的防备,周晴的漠然。

“有事就按铃吧,我接着查房。”周晴这样说着就离开了。

周晴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童画思忖,大概周晴也是好奇她竟然来探望颜染白。其实童画这次着实被冤枉了,若非接到颜染白的电话,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时候她巴不得和颜家的人离得远远的。

“很奇怪我会找你,对不对?”颜染白率先开口,憔悴的面容掩饰不住她骨子里的傲慢,她看她的神情带着一丝怪异。

童画轻声“嗯”的应了一声,然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颜染白细细地打量她,一眼看去,这人仿佛温顺乖巧,像只小猫似的,然而再看去,却从她秀丽的眉目间看到淡淡的蔑视神态,而这种蔑视和骄傲是她的骨子里透出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吧,先是威胁我,而后又将秘密泄露给媒体。如果我把你这些事情告诉景词,让他知道他所喜欢的人是多么有心计,你说,他还不会要你?”她幽幽地盯着童画。

童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闪过惊讶荒谬的神气,而后却只温顺道,“如果颜小姐这样认为的话,我再怎么解释也是枉然。”

“……我现在已经没有把柄在你手上了,我真的会这样做。”颜染白说。

“我得不到景词,为什么你就能拥有?我一定会拆穿你的真面目,到时候景词就会抛弃你这个虚伪的女人。”

童画点点头,然后笑了,“说的也是,颜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要说,我就先回去了,我与朋友还有约会,改天再来探访。”

颜染白微愣,看着童画离开的背影,直到她快走出病房的时候才出声喊道,“喂喂,你不求我吗?”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是我做的,那么不管接下来是什么惩罚都是我应当受的;如果是有心人造的谣,也总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童画回身笑着说,而后离开,淡出了颜染白的视线。

病房里,只剩下颜染白和许熏,安静了片刻,颜染白蹙起眉道,“小熏,她看起来不像坏人,现在怎么办?”

许熏耸肩,“说实话,我觉得这件事情是你堂哥捅出去的。”

颜染白长叹一声,道,“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那个堂哥想要一个什么真相,来,我们商量一下,那个所谓的告密电话还要不要打?”

“还是打吧,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那只小白兔,但是你堂哥真的很可怕。”许熏跟着一起叹气,误交损友啊。

颜染白长叹,然后拨通了景词的电话。

虽然有些罪恶感,但想到景词因此会抛弃那个女人,心情却忍不住飞扬。她果然是个坏女人啊,哎,她明明长得比那个女人漂亮,家世比她好,性格比她好,为什么景词就是看也不看一眼?

童画离开病房后,在拐角处遇到周晴。童画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乖巧的喊了一声,“小周姐。”

周晴冷淡地看她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喂喂,等等我。”童画笑着追上去,走在她的身边,“小周姐,你干嘛等在那里,是不是担心颜小姐害我?”

“……”

“小周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景词我们认识的事情?”

“那是你的私事。”

“好冷淡啊,呐,你果然和以前一样讨厌我。”童画叹气,仿佛是伤心一般,不管神情还是语调都显得很孩子气。

“……”

“那个时候在英国,我都没好好向你道谢,托你的照顾,我的身体才一直这么健康。虽然相处得不太愉快。”童画顿了半响,才加上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打算叙旧,那就不必了。”

童画也不介意她的冷淡,慢慢地说,“是为了颜辞镜哦。”

听到这个名字,周晴神情一滞,然后又恢复了常色,说,“那天我喝醉了,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你别介意。”

……

第一次见到童画是在四年前,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美貌的男人。

那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她刚到英国,行李和护照全丢了,身上没有钱,和校方也失去了联系。她一个人坐在异国的街头,彷徨而无措。此时一个身着唐装的美貌男人从她的身边走过,同样的肤色和眼睛让她看到一丝希望,她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追了上去,“请帮帮我。”

美貌的男人“咦”了一声,然后笑盈盈地说,“美人,能不能放开我?我家童童病了,我要带她去看病。”

此时她才注意到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那人裹在深色大衣里,那是一个异常秀气的女孩子,看起来格外的纤细单薄,就像个孩子似的偎依在男人的怀中,只露出尖细的下巴,白皙的肌肤泛着不健康的晕红,似乎是发烧了。

“那个,我就是医生,如果你愿意雇佣我的话,我可以很好的照顾到她。”她抱着一丝希望说,在大使馆的人与她联系之前,她最需要一个收容所。

美貌的男人想了想,然后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抱着怀里的人去医院输液,等她退烧了后,才带着她们两个回家。男人叫做颜辞镜,而他怀里的女孩子叫做童画。

童画刚到英国不久,总是生病,晚上睡觉还会做噩梦。她不爱理人,虽然看起来温顺乖巧,但实际上脾气却暴躁得近乎暴戾,乖张、任性、喜欢折腾人,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比较讨人喜欢。

作为保姆加护士的她,经常被童画折腾得半死。

不肯打针,不肯吃药,喜欢威胁人。

“颜辞镜,你知不知道药是三分毒,你要和这个女人毒害我吗?”

“颜辞镜,你捡这个女人回来,就是为了害我!”

童画总是连名带姓的喊他,理所当然、却又带着分外亲密的感觉。她曾询问颜辞镜他们的关系,美貌的男人总是笑着回答,“她是我的小祖宗。”

而童画会趴在他的身上,睁着漂亮的眼睛看她,“喂,护士小姐,你可不要爱上颜辞镜,他是我的哦。”

童画和颜辞镜很多地方很相似,他们都不爱记名字,与他们相处几个月,这两个人还是很过分的记不住她的名字,总是“护士小姐、护士小姐”这样喊着。事实总是这样的,在几年之后,这两人很一致的选择省略她。如果不是她的提醒,大概他们根本记不起来她来。

她很羡慕童画,颜辞镜几乎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疼着宠着,这个美貌的男人对童画似乎格外有耐心,不管她的要求多么离谱,他都没有拒绝过。于是,她渐渐明白了,他们是一对情侣。颜辞镜却只是笑而不答。

……

“你一直误会我和颜辞镜的关系了。”童画笑着说,眉梢眼角都带着讨人喜欢的笑意。她侧转过脸,细细打量着周晴惊怔的神色。

“……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这个啊,他对每个追求他的女人都这样说。”童画一脸无辜,耸耸肩,微笑着歪头,“呐,护士小姐,那个人其实很心软的,又没原则,只要你一直缠着他,让他觉得你少了他的照顾就会活不下去,他就不会赶你走。怎么说才好呢,那个人其实很好骗的。”

周晴一蹙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童画垂下眼帘,过了许久,睫毛轻轻的动了下,然后,她望住她,微微笑了起来,“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来到景词的身边,日日夜夜,所思所想全是这个人,我不想他误会我什么。”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底漾着仿佛喜欢的情绪,柔软得令人心尖都温暖起来。

*** ***

旧人,故人,这类的词语对于童画而言,则意味着麻烦。解决了一个麻烦,却还有一个麻烦,童画才出医院,就看到颜清。长得一副妖孽模样,做事也妖孽的颜二少,笑得优雅的从她身边经过。

童画垂着眉目,眼底闪过冷意。

她所料无错的话,颜染白的那番话是颜清授意的,从认识这个人起,他就喜欢坏她的事。思忖了良久,却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她不想去揣测景词的反应,不管他是否听信颜染白的话,她都不打算主动解释什么。

随后几日,景词却始终如常,不曾与童画提起字言片语。

景词不提,童画也不会去问,权当没有此事。大致是因为颜染白的事情,莫白已有大半个月没出现在童画的视线里,着实让她清净了不少时日。

这天中午,景词陪童画吃了午餐回公司,一踏进办公室就看到秦向离,友人的神情凝重,一看到他就说,“阿景,你最近的行事作风很有问题。”

“你想说什么?”景词脱了西装放在一旁,而后坐到桌子后继续批文件。

“京润银行是怎么回事?!还有,景天最近为什么一直和颜家的盛天证券抢生意,这完全是伤敌一千而自损八百,难道像杜纯说的那样,因为颜二少对童画不轨,你一怒为红颜,白白把吃到嘴边的肉给吐出去!”秦向离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质问。

景词挑眉一笑,“你只说对了一半。向京润银行借贷是件好事,但同样存在风险,首先,撇开利息不说,就还贷的时间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我非常有理由认为颜家在打景天的主意。再者,我认为以景天和吴氏的财力足以将四只股票托起。”他勾唇一笑,似胸有成竹。

“要是资金不够呢?你是不是打算用隐秘帐户自买自卖?”

景词貌似认真的想了想,“这个建议不错。”

“阿景!这个做法完全不可取,要是被人攻击资金链,崩盘是小,惊动了证监会,你和景天都会有大麻烦的。”秦向离烦躁的抓抓头,外人面前优雅的公子哥,此时是找不到半分的风度。

“资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对了,股票选好了没有,这几天可以买入了,动作小心点,别惊动了市场。”景词看他一副烦躁的样子,笑了下,慢慢解释道,“虽然我喜欢童童,但我不会因此而把公司放到一个危险的位置,我让业务部和盛天抢生意,是打算将吞并盛天。本来是没打算这么早出手的,不过既然人家已经盯上我们了,难道我们还傻愣愣的不反击。”

颜家的产业虽多,但和他们有利益冲突也就盛天证券。颜老爷子年岁已高,已经不怎么管事了,而新的接班人颜清心计手段虽然深沉,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子,他接任时间尚短,心腹还未培养起来,原来那一班子人马也未必真服他的管。真正令他担心的是颜家的另一个人——颜辞镜。这是一个很大的变数,不过颜辞镜的势力范围大多在国外,远水解不了近火,大致上也不需要太担心。

秦向离认真思考景词的话,“阿景,难道你是把童画当做吞并盛天的借口?”

景词神情顿了下,久久没有回答。

总裁办公室的门口,童画一人站了很久很久,此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偌大的楼层却见到不一个人。她握了下手指,转身从楼梯走下去。她走得很慢,眼帘微微垂下,于是就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落地窗外的天空,蓝得刺目。

童画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五点了,此时外面的天色还很亮,霞光绮丽,一团团笼罩在窗外。虽然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但却没有多少人回家,大概是因为大老板还在公司坐阵,以至于他们都不好意思先行离去。

童画关了电脑,利索的收拾好自己,然后离开了公司。手机一直在响,看了下屏幕,是景词的号码,就放任它一直响着。站在马路边上想了想,童画决定去温言家蹭饭吃,很久没有见过的乔美人了,有点想她了。

直接打车到温言家,站在门口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此时童画才想起温言和乔美人最近忙得天天在公司加班。在门口蹲了半天,童画莫明觉得有些委屈。手机还在响个不停,童画负气的接通电话,那人担心的声音立刻传进她的耳朵里,“童童,你在哪里?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被关在家门口,钥匙没带。”童画没好气地回道。明明之前在利用她,这会儿怎么可以用如此坦然的语气与她说话。

“我去接你,晚上你先凑合在酒店住一晚?”景词柔声道。

童画踢踢脚尖,闷闷道,“不是我租的房子,是我哥家。你不用来接我,等我哥回来就行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童童,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哥和他女朋友去香港出差了,估计得到下周才能回来。”这个声音很正经很严肃,可是童画硬是从里面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来。呆了呆,童画愈发郁闷,为什么她不知道这事?这种被人知会家人消息的感觉真是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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