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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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你是我……夫君?”

  赵常乐皱眉, 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 努力在自己脑中翻找记忆。

  可以她越努力去想,却越发觉得大脑空空一片。

  赵常乐捂住头,“我头疼……”

  “头好疼……”

  她是谁?

  为何在这里?

  这陌生男人真的是她的夫君吗,为何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赵常乐拼命搜刮着自己的大脑,可越想头越疼,仿佛过往记忆被强行封存了起来。

  有一把钝锯在慢慢的磨开她的头皮,她疼的打滚, 不过片刻,冷汗就出了全身。

  那陌生男人忙将她抱住,冰凉的手指揉着她太阳穴, 声音非常焦急,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什么都不要想……”

  最后那男人强行给她灌了一碗安神汤, 赵常乐这才被迫睡去。

  公子息坐在床畔, 低着头看着睡着的赵常乐,她侧着身体面朝墙壁,蜷缩成婴儿模样, 双臂紧紧环着自己,睡梦中都非常不安。

  他伸手将她脸上冷汗擦掉, 想起昨夜给赵常乐端药前,自己同大夫一番对话。

  夜色深深,大夫给药炉扇风送火,一边道, “公子要的药,我有,吃了之后,记忆全失。只是——”

  大夫看了公子息一眼,“这等虎狼之药,对身体损伤不小,公子若喂给那位女郎,怕有损她的寿命。”

  若是真的爱,又何必这样伤人。

  公子息听了,半晌不语,垂眸看着药炉上的药。

  光是闻着,就能闻到那极苦的味道。

  笑儿一向最不喜欢喝药了,可是……只用喝这一次就好了,只用苦这一次。以后他会用无数的甜来弥补。

  药炉的火光映着公子息的侧脸,他的表情格外晦暗。

  良久,他声音飘来,“药给我吧。”

  阳寿不足,那便不足,她若是早逝,他陪她一起死。

  活着或死了,都同她一起。

  一张被染了墨的纸终于强行被他漂白,她忘却了过去的一切,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杨错。

  她是一张白纸,公子息会在她身上刻下自己的记号。

  赵常乐再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那个自称她夫君的陌生男人,就连周围环境都变了。

  她记得自己睡前是在大山里,可这会儿……?

  赵常乐下床,推开门,就看到巨大的甲板,和远处与天连成一片的水。

  这是一艘大船,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时节是夏末秋初,天高云阔,两岸连绵山峦,夹出中间奔涌的江水。

  那位自称她夫君的陌生男人,此时正站在甲板上,与旁人说话。

  余光见赵常乐走过来,他忙停了说话声,朝赵常乐匆匆走来,“你醒了?”

  赵常乐却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虽然他自称夫君,可于她而言,他是个彻底的陌生人,让她怎能轻信?

  但又看那男人眼中关切不似作假,赵常乐这才略略放心。

  公子息看着赵常乐。

  她刚睡醒,乌发披散,身上穿的是长及脚踝的白色棉质中衣,面色苍白,江风吹过,刮的她纤瘦身形仿佛要随风飘走,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忽然想起那大夫说的“虎狼之药,有损寿命”,公子息心头一紧。

  赵常乐定定的看着面前陌生的、却明显是关切她的男人,问,

  “我失忆了?”

  她神色茫然,那双凤眼此时空洞洞的,带着对过去的未知,对未来的迷惑。

  公子息忽然心口一痛。

  过去任何时候,那双凤眼都不曾失了神采,哪怕是恨,也恨的灼灼,如今却暗淡了下去。

  何为人呢?

  相貌是皮,记忆是骨,他抹杀了她的记忆,就是将活生生的她给杀死。

  掐灭她的光芒,剪断她的羽翼,捆绑束缚,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样……对吗?

  这样的情绪,公子息从来没有过,就算屠了赵王宫满门,他都不曾有过内心波澜。

  可在赵常乐空洞的眼里里,他头一次感受到了细弱的、也许能被称之为懊悔的情绪。

  按下心中情绪,公子息轻声道,“对,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赵常乐皱起眉头,还想细想,可公子息忙抓住她的手,“别想了,越想越头痛,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赵常乐便问,“我听见你叫我笑儿,这是我的名字?我姓什么?”

  他道,“对,你叫笑儿,你姓赵。”

  赵常乐点头,然后略带犹豫的问,“你……是我夫君?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说“夫君”二字,面前男人苍白的脸色露出笑容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眼眸多情又风流,像是少年倚树醉酒,杏花落了满肩。

  公子息眼眸深深看着她,

  “对,我是你夫君。你我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我叫息,你从前喜欢称我‘息哥哥’。”

  他没有说自己的姓,因他觉得自己不姓赵,可也不想姓姬。

  “息哥哥?”

  赵常乐重复了一遍,觉得这称呼好似确实有些熟悉。

  一闪而过,可惜却勾不起脑中任何回忆,但莫名的,她的心情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变得很奇怪。

  像是后背被捅了一刀的背叛。

  赵常乐摇了摇头,将那种奇怪的情绪暂时按下,疑惑问,“你既然是我夫君,为何我又叫你哥哥?”

  她反驳的样子非常认真,让公子息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哥哥妹妹,是情趣啊。”

  他声音莫名带了些哑,赵常乐听出了别样意味,却并没有害羞的感觉,反而有些……抗拒。

  记忆或许能失去,但情绪却固执的保留了下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我家世如何,父母何在,好友呢?我今年多大,何方人士,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何在船上,我们要去哪里?……”

  问题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出来。问罢,瞪圆一双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公子息,等他的回答。

  虽然这个名叫“息”的男人说他是自己的夫君,可赵常乐并没有傻到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地步。

  任谁一醒来失去了所有记忆,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男人,也会立刻警惕起来的。

  公子息却并没有在她咄咄逼人的问题里生气,反而看着她,慢慢浮起了笑意。

  笑意很浅,在他狭长眸中荡漾,带着深深缅怀之色——

  这才是他的笑儿啊,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公主,问起话来带着天生上位者的咄咄逼人。

  而非那个重生之后委曲求全的她。

  公子息将准备好的话术说了出口,

  “你父母早丧,我与你青梅竹马长大,三年前成亲,今年你十八岁。”

  按照赵常乐死去的年纪来算,她确实是死在十八岁那一年。

  “我们如今在大江上,准备一路乘船出海,去往东瀛。”

  “东瀛?”

  公子息点头,“那是海外的一个国家,听说风景颇是秀丽。”

  赵常乐皱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东瀛?”

  公子息闻言,似想起了什么,眉间染上忧愁,但很快将烦忧隐去,只道,“我在中原做了些事,如今处境不算好,所以去东瀛避难。”

  他语焉不详,赵常乐半信半疑。

  这时江面上起风了,吹动赵常乐的长发,与长及脚踝的素白中衣。

  公子息忙脱下自己的外袍,伸手欲给赵常乐披上,赵常乐却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仿佛他是什么登徒子。

  公子息披衣的手悬在半空,末了苦笑,“我是你夫君啊,替你披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垂眸,似有些难过,“笑儿不愿亲近我吗?”

  他怅然若失,却又强行笑了笑,“也是,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可于我而言,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自己对你的亲近。你若是因此觉得唐突了,只管骂我便是。”

  说罢垂下眸来,黯然的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下示弱,反而让赵常乐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来。

  设身处地而论,若是她有个相爱三年的夫君,结果夫君忽然失忆,将她当作陌生人一般防范,她心情怕是也很难受。

  赵常乐眨了眨眼,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疏远你的,可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们之前感情多好,我都不记得。”

  谁知面前夫君忽然上前一步,握住赵常乐的手,“你不记得我们的过去,没关系,我们日日相处,你总能知道我的心意。”

  他将赵常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好笑儿,只要别拒绝我,别离开我就是了。”

  赵常乐犹豫了片刻,试探道,“那……我尽量。”

  主要她失忆了,这个自称夫君的人看起来也对她没什么敌意,赵常乐也没有离开他的打算。

  公子息得了她的允诺,灿然一笑,眼底若春日杏花纷飞,将她搂在怀里,轻吻了吻她的头顶。

  赵常乐有点想挣扎,但心中默念“他是夫君他是夫君”,这才勉强没有推开他,只是身体还是僵着的。

  好奇怪,既然是夫妻,为何被他抱在怀里,她心里非但没有一点悸动,反而只是抵触呢?

  公子息无从察觉赵常乐的内心想法,只是抱着她,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来。

  他就知道,虽然记忆没了,但笑儿还是笑儿,心肠最好,见不得别人受苦。

  他只要装出示弱模样,装出一副因她失忆而黯然神伤的模样,她就会心软下来。

  就好像幼年许多次,每当她因为其他人忽略了他,他就会露出伤心模样,然后她就愧疚极了,再不同别人玩,只和他在一起。

  赵常乐被抱了一会儿,然后才微微挣扎,从公子息怀里挣开。

  她觉得自己失忆,深深辜负了这位夫君的深情,搔了搔脸,问,

  “可以讲一讲我们的事情吗?我怎么认识你的,又是怎么嫁给你的?”

  她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有了记忆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夺走了她的记忆,像是夺走了她的灵魂,可她不愿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公子息顿了顿,然后道,“好啊。”

  下人搬来蒲团,二人在甲板上坐下,赵常乐抱膝,乌发没有束起,披散在脑后,被江风吹起,她身上盖着公子息暗红色的外袍,与她眼尾的嫣红小痣相映衬,显得妩媚又天真。

  公子息随意坐着,想,从哪里讲起呢。

  他希望她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却又希望她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眼中含着清浅笑意,将漫长的一生压缩,讲给她听,

  “我的家族,是前朝一个很大的家族,可惜后来被灭门了,然后灭我家族的仇人就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我们家。

  我的母亲容貌艳丽,当时刚怀上我,深恨那仇人。于是故意勾引仇人,与他春宵一度——”

  赵常乐“啊”了一声,“你母亲想让仇人帮她养儿子?”

  公子息黯然,

  “是。因为那仇人家里非常……富有,我母亲不仅希望我成为他儿子,也希望以后我能继承仇人的家业。”

  赵常乐点头评价,

  “是个报复仇人的好办法啊。”

  鸠占鹊巢,当真好办法。

  对着浑然无知的赵常乐讲起自己的身世,公子息竟觉得难得的平静。

  这秘密埋葬在他心里太久,已经腐臭了,将他逼成一个恶毒的人。

  “可惜那仇人家里姬妾众多,我母亲慢慢失宠,又做了些蠢事,就被打发到冷——”

  一句“冷宫”险些脱口而出,公子息忙改口,

  “打发到冷寂无人的院子里去住了,再不许出门。”

  “我从小就出生在那个荒僻的院落里,因为母亲不得宠,所以打小过的也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恶奴来欺负我。”

  “我五岁那年,母亲去世了,身边除了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婆婆之外,再无其他人。那庭院太寂寞了,我整天闲的发慌,数杂草长了多少根,数瓦片有多少个,时光漫长,我却被困在院子里,一步都不得踏出。”

  赵常乐眨了眨眼,忽然说了一句话,“你母亲是个懦弱又自私的人。”

  公子息气息一滞。

  他母亲去世的早,公子息从小感情淡漠,其实对母亲也没什么别样的感情。只是忽然被赵常乐这么一批评,也一时愣住了。

  赵常乐认真道,

  “若是想要报仇,就好好养着你,让你练武,长大后正大光明去杀了仇人就是。可你母亲不愿你吃苦,所以让你认贼作父,可又不希望你忘记仇恨,所以日日给你灌输。不是懦弱又自私,又是什么?”

  赵常乐说完,看公子息脸色似不大好,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骂别人的母亲。

  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然后呢,我和你怎么认识的?”

  公子息便回道,“我独自一人又过了几年,忽然有一天,就遇到了你。”

  赵常乐惊奇,“怎么遇到的?”

  公子息笑,

  “那时候你才八岁,大概只有这么点高,捉迷藏的时候躲进了我的院子里,遇到我,然后就强行拉着我出去玩。因为你,我第一次离开了那个牢笼般的院子。”

  赵常乐想了想,脑补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然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我是你仇人的什么人?”

  难道她和她夫君还是相爱相杀啊。

  公子息微微一滞,旋即笑道,“你是那仇人朋友的女儿。”

  赵常乐点了点头,这关系有点远,那他们之间应该够不上爱恨交加。

  “你一直待我很好,别人都忽视我,只有你照顾我;别人都冷漠待我,只有你极热情。”

  公子息说的深情,赵常乐却听的无动于衷。

  她只是想,看来她小时候是个很善良的人啊。

  公子息继续道,“后来……”

  后来杨错出现了,你也开始忽视我了。

  我将你视为魂里灯,视为心头血,可你却想离开我,就是要了我的命。

  公子息第一次杀人,是杀杨错。

  那年杨错十五岁,自兰陵读书归来,初冬,在赵王宫的湖面上,与中山公主相对泛舟。

  公子息躲在暗处,看着湖面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心中的阴暗无法抑制,如藤蔓一般缠住他的心,令他无法呼吸。

  他想,他要杀了那个名叫杨错的人,杨错有原罪,他的原罪就是成为了笑儿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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