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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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夜色渐起, 周围朦朦胧胧, 近山远云忽然暗了下去,像夜里张开巨口的怪兽。

  风彻底刮起来了,赵常乐的帷帽被吹的七晃八晃,雨点透过帷帽下的黑纱打在脸上。

  杨错道,“落雨了,上马车吧。”

  他扶着赵常乐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跨了进来。

  车夫忙赶马, 车轮刚起,雨就噼里啪啦打在了车厢顶。

  杨错掀帘,往车外连天的雨幕看了一眼, 表情很严肃,

  “估计是酉时末了,回去还要两个时辰, 路远不说, 下雨还泥泞,怕是回程耗时更久。”

  他有些后悔,“不该今日带你出来的。”

  莫名的, 杨错有一种心慌的感觉。他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寒夜冷雨,总好似该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赵常乐看着杨错, 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严肃,

  “只是下雨罢了,夏天本就常有这样的暴雨。”

  杨错抿唇不说话,无中而来的不安感使他绷紧了身体, 仿佛蓄势待发的豹子,时刻应对危险。

  他不住地掀开帘子往外看。

  赵常乐被他这样谨慎的态度弄的也有些心慌,

  “你一直掀帘子朝外看什么?”

  杨错忙放下帘子,转头关切地问,“是不是风刮进来吹到了?冷吗?”

  忙将外袍脱下来,不容分说地披在赵常乐身上,“怪我考虑不周,出门没给你带件披风。”

  然后才解释道,

  “暴雨会吞没声音,若此时有人接近我们的马车,我很难察觉到,因此需要警惕环顾。”

  但雨着实是大,掀开帘子,雨就会打进来,他是无所谓,只怕赵常乐受凉。

  所以只好敲了三下车厢,车外便传来一个声音,“祭酒。”

  杨错冷声吩咐,“叫两个机灵的,走在马车前面探路,剩下的围在马车旁。”

  车外的人应了一声“是”。

  赵常乐听的惊讶,

  “这是从哪儿来的,你早上出门不是没有带侍卫吗?只有你我和车夫。”

  杨错露出浅浅微笑,

  “我们轻装简行,带侍卫太扎眼了,我让他们都在暗处跟着的,有危险时才会出来。”

  赵常乐了然,心想他真不愧是上大夫。

  刚才他吩咐命令下去的时候,侧脸冷如剑,有一种长期浸淫权势之后的威压感。

  莫名让她很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人在身边,雨夜独行山中也不必害怕。

  虽不想承认,但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些依赖的感觉。

  看着杨错的侧脸,赵常乐忽然问,

  “做上大夫的滋味如何?代国君执掌一国政事,天下万民皆握在手中,一定很好吧。”

  杨错闻言愣了愣,不明白赵常乐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但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怎么样。”

  事情多的很,连喘气的时间都恨不得挤出来;还要与人斗与官斗与君斗,斗的精疲力尽。

  赵常乐挑眉,显然是不信他的回答。

  杨错也不想辩解,他对权势没有什么欲-望,活了两辈子,唯一的欲-望就只是面前的女人而已。

  他只道,“之前掌政,是因为国君诸事不通,贸然让他掌政,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国君学有所成,再加上他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我在慢慢还权回去。我手上目前已无甚重要政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追捕公子息。等公子息之事完毕后,我就会向国君上书,说自己要辞官,准备告老还乡。”

  赵常乐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告老?”

  这么年轻,告老,国君眼瞎了才答应你吧。

  她虽没说,但眼睛里分明是这个意思。

  杨错被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浑身有些麻,仿佛她凤眼带电,看一眼就能勾走他的心魄。

  怕被她看出异样来,忙道,“我若告老,国君一定会答应的,你且等着看吧。”

  巴不得他立刻放权呢。

  若不是公子息的事情他给别人做都不放心,杨错现在就想告老。

  告老之后,就可以带着她去游历大江南北。

  她最喜欢看游记了,终于有机会带她去塞北看雁,岭南看梅,东越看水,巴蜀看山。

  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追求她。

  未来总是多期许。

  冷夜暴雨,但马车里,二人一搭一搭地说着话,虽没有情人亲密,但却像朋友一样和平相处。

  雨砸在车厢上的声音,马车摇摇晃晃的声音,还有杨错沉稳的说话声,令赵常乐有些昏昏欲睡。

  她眯了眯眼,靠着车壁,忽然,马车却猛然停下,赵常乐差点被甩出去,幸好杨错伸臂将她一捞,紧紧抱在怀里。

  他身躯紧绷,右手袖间滑下匕首,低声道,“别怕。”

  说罢他凝神侧耳去听车外动静,赵常乐学着他也去听。

  但很快,赵常乐发现,不用她刻意去听,刀刃相击的声音也破开雨声,传入了她耳朵里。

  赵常乐心下大骇,“外面有人要杀我们?”

  杨错将赵常乐揽在怀里,轻拍,“有我,莫怕。”

  他掀开车帘,就着马车四角悬着的羊角灯,看清了外面的局势。

  约百人持刀,从各个方向围攻而来,而他明明派人去前面探路了,却无人回报,那只能说明探路之人已暗中斩杀。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

  他随行暗卫只有二十人,此时与那百人已经对上。

  那百人都是练家子,用刀用的十分利落,且明显是被训练过的死士,就算被砍被杀,也只是闷哼一声,绝不引起大的动静。

  他随行暗卫并不弱,以一当十完全没有问题,但对方也不弱,且明显悍不畏死,再加上数量偏多,片刻后,他的暗卫已有落败之势。

  而剩下的人则开始朝着马车慢慢合围过来。

  赵常乐缩在杨错怀里,知道如今这情景,她非但帮不上任何忙,贸然乱动反而会拖后腿,所以杨错抱她,她就乖乖的一动不动。

  杨错被她乖顺的模样弄的心里一颤,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真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

  这时车厢外传来大叫声,“有人跑了,快追!”

  可立刻就有人喝道,“不管,只杀杨错,余者不论!”

  紧接着又是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

  杨错听得皱眉,心猜这批人当是奉命专门来杀他的。

  应该是朝中政敌,从前他也遇过政敌刺杀,只是没有一次这样严重。

  既然目的仅仅是他,余者逃跑的显然不在他们考虑之中,杨错想了想,冒出一个念头来。

  形势有些危急,若笑儿与他在一起,反而会受他牵连,他怕是无法护着她一丝一毫不差。

  杨错下了决心,猛然拔声,“来人!”

  暗卫首领一直守在马车旁,并未加入混战,只是确保车里安全,闻言立刻回应,

  “祭酒?”

  杨错冷声吩咐,

  “你带上五个人,带着她突围出去,不要恋战,只顾逃跑。”

  杨错怀中,赵常乐闻言一颤,“杨错你——”

  杨错将她动作压住,不许她动,强势道,“他们要杀我,而不追究其他逃跑的人。你跟着我的暗卫先跑,不用担心,没你当负担,我突围的很快。”

  他上辈子好歹是自由出入赵王宫的刺客,刺客最重无声无息,在这批人手下逃跑,他有九成把握。

  只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她送走,不然她留在他身边,受伤了怎么办。

  杨错抱着赵常乐一下子就跃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他狠狠抱了赵常乐一下,不等赵常乐反应,就将她准确地抛在暗卫臂中。

  暗卫将赵常乐扛在肩上,呼哨一声,叫上另外四人,跃上骏马,转瞬间冲进了深不见底的雨夜中。

  杨错跃上马车顶,冷喝一声,“杨错在此,谁来取我性命?!”

  当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竟无人注意到五个暗卫带着赵常乐悄然离去。

  杨错松了一口气,认真同袭来的刀影缠斗起来。

  多缠斗一刻钟,她应当就跑远了,不会再被追上。

  同一时间,赵常乐被暗卫放在马上,暴雨淋在她头顶,她紧紧拉着身上杨错的外袍,沉默咬牙。

  如果杨错死了的话……

  如果他死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心里立刻被巨大的懊悔充满。

  明明是喜欢他的,才和他在一起没多久啊。

  马背颠簸,她一颗心仿佛也要被颠碎了。

  不知纵马狂奔了多久,忽然间,前方密林又有动静,暗卫首领大喝一声,“前方何人?!”

  然而来人并不回话,一共三十人冲出密林,拔出长刀,与方才攻击马车的人明显是同一路数,揉身就攻了上来。

  暗卫首领寸步不离地守在赵常乐身边,其他四个暗卫替他们挡住刀光,血混着雨流了一地。

  赵常乐愣住。

  不是冲着杨错去的么?

  为什么她现在却觉得……明显是冲着她来着,而杨错才是被调虎离山的那个。

  而费尽心思想要抓她的人……

  赵常乐想起公子息逃跑前赤红的眼,和眼里毫不掩饰的执念……

  ……

  杨错同对方周旋了一刻钟,身上难免被划了好几道,最严重的一道刀伤在右臂,深可见骨,但对方也没讨到好去,尸体抛了一地,具具都是被匕首一刀捅进了心口里。

  他站在遍地尸体里,冷哼了一声。

  刺杀他?当真是不长眼。

  他放下心来,挥匕首斩断了马儿套车的绳子,摘了一盏羊角灯,然后跨上马去,沿着暗卫的信号一路找赵常乐。

  骑了约一刻钟的马,终于到了一处密林外,可入目所见,却是躺了一地的尸体,根本不见赵常乐的身影。

  杨错大惊,翻身下马,匆匆跑过去。

  大声喊,“笑儿?笑儿!”

  她呢!

  “祭……祭酒……”

  忽然,一旁传来微弱的声音,杨错忙跑过去蹲下,看到是他派去保护赵常乐的暗卫首领。

  长刀没入他的肺部,他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却还是支撑道,

  “女郎被……带走了……”

  仿佛支撑这样久,只为汇报这一句话。说罢再扛不住,彻底咽了气。

  杨错跌在雨中。

  狂风吹过,将一个帷帽吹到他脚边,他伸手捡了起来。

  他还能想起来,今天下午替她绑帷帽丝带时,她微微抬起脸,下巴光洁的触感。

  **

  赵常乐从剧烈的头晕中睁开了眼。

  她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醒来了,只知道每一次醒来,她都在不同的交通工具上。

  她还记得那个暴雨夜,杨错派来保护她的暗卫被诛杀,而那些人并不想杀她,只是将她打晕过去。

  第一次她醒来,是在一架马车上,她身旁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虽然长得凶悍,却并无伤害她的意思。只是递了一碗水过来,强行给她灌了进去。

  赵常乐便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她在一艘小船上,不知道距离上次晕倒过了几天。

  也是被喂了一碗水,然后又晕了过去。

  第三次,第四次……

  只要她一醒来,简单吃过之后,立刻就会被迷晕过去,她连一点反抗的举动都做不出来。

  这天她再一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这回终于躺在一个屋子里了。

  没有换交通工具,说明她终于到了最终的地方了么?

  屋子并不大,也不算华贵。

  赵常乐想挣扎着爬下床去,可脚刚落地,就觉得头晕万分,登时腿一软,摔到了地上。

  她毕竟被迷药迷了这么多次,又一路都在路上颠簸,一时半会没缓过来。

  这时房门传来响动,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逆光走了进来。

  赵常乐头晕眼花,那人影又逆光,她没看清来人。

  那人慢慢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扶她,冰凉的手在碰到她的一瞬间,令赵常乐身体一颤,然后猛然将他甩开。

  公子息!

  她恨恨瞪过眼去,强迫自己聚焦目光,看着被她推到一旁的公子息。

  公子息的面色比之前更苍白,看来做逃犯的这段时间里他过的一点都不好。

  赵常乐咬着牙,“是你劫我过来的?”

  公子息轻咳了几声,道,“是啊。”

  他露出与从前别无二致的风流笑容,“笑儿,我说过,哥哥要和你在一起。”

  “你闭嘴,你不是我哥哥!你这个畜生!”

  好恨他,好恨他!

  赵常乐不知哪里爆发来的力气,猛然扑了过去,一把将公子息撞到地上,伸出手不管不顾,恨不得当下掐死他!

  她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她像绝望中的一只小兽,爆发出的力量惊人的可怕,公子息猝然之间被她占了先机,再加上体弱,一时之间竟无力反抗。

  幸好屋外的侍卫听到响动,连忙冲进屋子里,一把将赵常乐拉开,公子息这才直起身子,又咳了几声。

  赵常乐怒吼一声又要冲上来,可惜却被侍卫死死抓住手腕,她不顾一切,抬脚去踢,张口大叫,像是山林野兽一半,双目赤红,看着公子息的时候,只有深刻的仇恨。

  纵然擒住赵常乐的是个大汉,却也在她这样疯狂的折腾中,一时觉得有些费力,只好再用力收紧了手劲,却听公子息忙道,“你当心……咳咳,别伤了她。”

  她那样剧烈挣扎,怕是要胳膊脱臼了。

  赵常乐呸一声,“假惺惺装好人!”

  迎着她仇恨的目光,公子息似是极疲惫,再不想同她纠缠,只轻道一句,“点穴吧。”

  赵常乐还要挣扎,却只觉得后颈被一指一点,自己浑身便僵硬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能动,其他地方都动弹不得,她张口想要痛骂,却连嘴都张不开。

  公子息对大汉扬手,大汉便退出了屋子。

  然后他走到赵常乐身边来,赵常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恨恨瞪着他。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早都将公子息杀了八百遍了。

  公子息忽略她的目光,弯腰将她横抱起来,走了几步,轻轻的将她放回床榻上。

  他也顺势坐在床边,无奈的叹息,

  “点穴久了会影响血脉流通,笑儿,你要是乖一点,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解穴。”

  赵常乐恍若未闻,依旧狠狠瞪他,恨不得将眼睛瞪出血来。

  公子息又叹一口气,伸出手掌,落在赵常乐眼皮上,强迫她合上眼睛。

  “别瞪了,眼睛不累么。”

  手指冰凉如蛇,覆在她眼皮上。

  这熟悉的动作令赵常乐愣住,她忽然想起了杨错。

  杀人时他的手落在她眼睛上,轻道“别看”;那日马车上她睡着了,他的手覆在她眼皮上,替她挡着光。

  他的手指节修长,筋骨分明,落在她眼睛上,带着干燥的暖意。

  赵常乐忽然很想、很想杨错。

  他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在担心她?

  他会来找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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