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应该去帮她的，却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 那天之后，楚艾钰好像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浅宸偶尔会看着一旁空荡荡的位置出神，好像下一秒楚艾钰会重新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坐到他旁边轻声抱怨：“我没来的这几天，试卷又堆了这么多啊？” 但是她再也没有出现，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偶尔罗娜会习惯性地转过头，发现后桌空空的，只好和于浅宸尴尬地对视一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转回去。 班里对楚艾钰的嘲讽一天都没有停过，“爱慕虚荣”“胖子”“冒牌货”等难堪的字眼，赤裸裸地挂在黑板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这天上午，于浅宸刚走进教室，就听到同学们的窃笑声。果然，黑板上又出现了这些字眼。 他握紧拳头，冷漠地扫了周围一眼，径直走向讲台，拿起黑板擦将那些字擦得干干净净。动作很用力，粉笔末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身上，沉甸甸的。 李婷坐在座位上，说得正起劲。上次被处罚后，她一直敢怒不敢言，得知韩微笑并不是韩家千金，她心里的恨意越发强烈起来，下课后就喜欢奚落几句。相比之下，黎樰莉比李婷聪明一些，上次吃了亏，她不再逞口舌之快，所以李婷在嘲讽韩微笑时，她权当没听见。 “冒牌货是不是不敢来学校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心安理得地当韩家千金的？真是丑人多作……” “怪”字还没有说完，李婷直接被于浅宸拽着衣领拎起来，书桌上的课本、试卷也被他扫落在地。 “于……于浅宸，你干什么？”她有些慌张。 于浅宸没有说话，指了指黑板。 李婷明白过来，连忙摆手：“不是我，这黑板上的字真不是我写的……我发誓！”为了让于浅宸相信自己，她连忙举手发誓。 于浅宸姑且相信，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楚艾钰如此仇恨。黎樰莉？但她自从上次被学校处罚之后，安分了很多。 “就算不是你写的，但你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如果你再生事，我肯定……”于浅宸紧紧地抓着李婷的衣领，威胁道，“照打不误。” 一旁的项元怕于浅宸真的做出格的事，急忙将他拉出教室。 李婷觉得面子挂不住，气不过又嘟囔了一句：“这么护着她，当时怎么不出来帮她说话啊？” 于浅宸已经走到教室门口，听到这句话回过头看了李婷一眼，吓得她直接躲到黎樰莉身后。直到于浅宸走出教室，她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扯得皱巴巴的校服，不依不饶地骂道：“神经病啊，火气这么大！” 于浅宸心情烦闷，把项元撵走后一个人来到了操场。 忘记穿羽绒服，冷风一个劲儿地灌进来，冻得他直打哆嗦。操场上一些打篮球的学弟裹得像粽子一样。看到穿着校服外套的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不时地张望。 于浅宸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乱得如杂草一般。不得不承认，李婷那句“当时怎么不出来帮她说话啊？”让他的心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也懊悔自己没去帮她。 这么想着，于浅宸越发愧疚。像是惩罚自己，又或许想将这些事情忘掉，他突然迈开双腿，逆着风在操场上跑了起来，一圈又一圈，豆大的汗珠甩在地面上，砸出一声闷响。 “你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帮她说一句话？”脑海里的声音好似长了脚，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他跑得多快，都甩不掉。 数不清跑了多少圈，于浅宸觉得自己双腿发胀使不上力气，一个不稳，直接跌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索性直接躺下去。 渺远的天空中，丝丝缕缕的云朵若隐若现，清冷的日光打在他身上，带来一丝暖意。于浅宸盯着不断变幻的云朵，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张带着梨窝的笑脸，他突然如释重负地笑出声。 从陈希口中得知真相后，于浅宸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只好故意冷落她。 现在，他突然想通了。 是他认错人了啊，是自己先入为主，把她当成了记忆中的女孩。这是他的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浅宸站起来，动了动酸痛的双腿走出校门。 他给项元打了个电话，叮嘱项元万一老师问起来就说他去了医务室，然后打上车，准备去韩家和楚艾钰说句对不起。可是上了车又担心她不接受自己的道歉。 结果到了韩家，他直接被保安拦住，连大门都没有进去。 “你说韩小姐？她好几天没回家了，如果你知道她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得知于浅宸是韩微笑的同学，保安的眼睛亮起来，“太太这两天情绪很不稳定，已经病倒了。先生正在出差，不知道这件事，家里乱成一团，过几天你再来吧……” 韩微笑没回家，从那天她离开学校之后，韩家的保安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于浅宸匆匆离开，然后给叶萧凌打了电话，问到了几个韩微笑曾经去过的地方，一个一个找过去：“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生，个子这么高，很瘦的样子……” 天色渐晚，还是没有她任何消息。于浅宸站在人潮拥挤的世纪广场上，呆呆地望着广场中央起起落落的音乐喷泉，漫卷的水汽在他眼角氤氲开一层雾气，也让他的心渐渐潮湿起来。 离开韩家的这几天，为了找到爸爸，楚艾钰去了很多地方，可是都一无所获。她必须见到爸爸，然后从他口中求证妈妈“失踪”的真相。 “你爸啊，我前两天好像看到了，在一个酒馆里。” 昨天，她从之前的邻居口中得知，爸爸曾出现在一家名为“饮酒思”的酒馆里。楚艾钰在这家酒馆外守了整整两天，才看到爸爸的身影。她快步走进酒馆，然而在看到竹帘后面若隐若现的脸庞时，却哽咽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爸爸老了很多，原先红润的脸如今沧桑得如同久旱的树皮，浑浊的双眼没了往日的色彩，眼眶深陷，颧骨冻得青紫，连嘴唇都冻得干裂出血。他将自己埋进黑色的棉大衣中，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楚艾钰冲过人群，来到他面前，抢过酒瓶：“爸！” 手里落了空，楚傅伟抬眼一看，突然怔在原地。也许是觉得自己太过狼狈，他尴尬地别过脸，嘟囔着：“小钰啊，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韩家好好待着……”正说着，他打了个饱嗝，令人作呕的酒味扑面而来。 “爸，你不是说自己一切都好，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楚艾钰声音颤抖。 自从她去了韩家，爸爸就主动和她断了联系，她发出去的短信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楚艾钰很担心，威胁他说，如果不跟自己联系，就离开韩家，爸爸这才回了消息。 他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为了不让韩栋发现，暂时不要见面。后来，每当楚艾钰联系他时，爸爸总说一切都好。楚艾钰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也许爸爸很早之前就遭遇了挫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难道妈妈真的去世了？ 楚艾钰将酒瓶藏到身后，哽咽地问：“爸，妈妈她在哪儿？” 楚傅伟的手顿了一下，默不作声。 “妈妈她是不是……” “她会回来的。”楚傅伟打断女儿的话，喃喃自语，“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找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妻子的任何消息，会不会真的……楚傅伟不敢多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他还有女儿，他不能就此放弃。 楚艾钰坐到他对面，长久以来的隐忍，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泪水：“那你告诉我，妈妈到底在哪儿？” 她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如果爸爸知道答案，又怎么会在这里借酒消愁呢？可她还是问了，自欺欺人地希望奇迹发生。 楚傅伟给不出答案，眼神开始游离：“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小钰，你要留在韩家，你妈妈一定还活着，等着我们去找她……”楚傅伟突然握住她的手，前言不搭后语地叮嘱着，“一定是韩栋搞的鬼，你要待在韩家，盯紧他。” 釉质桌面泛着清冷白光，映出楚艾钰憔悴的脸庞。 这几天，她瘦了许多，脸色白得吓人，再加上刚刚那么一哭，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晕倒。 头有些痛，随之袭来的眩晕感让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楚艾钰突然想起出院前，医生曾叮嘱她，让她不要激动，注意休息，否则病情容易复发。这么说来，她的眼睛根本没有痊愈，随时都有再度失明的危险。 她抓着桌角，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待一切正常后，淡淡地和爸爸告别：“爸，你照顾好自己，我回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进泼墨一般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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