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小心意(1)
民国二十七年的新年较之以外似乎是冷清了些，又似乎还是一样热闹。在白家，白仁甫一句“国难当头”就让整个白公馆连一盏红灯笼都没挂，年夜饭也减了一半菜色，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磕头守夜、给小阿尘和白景秋发了压岁钱就算是过了这个年，唯一值得高兴的也就是阿尘结实了不少、不再病怏怏，以及唐慎写的长信好歹到了一封。
相比之下，沈峻的年都比白景云过得要有滋味。先前淞沪会战之时，戴老板找到杜先生紧急商议成立了一支一万来人的“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成员大多是青帮和复兴社的人。这支别动队配合正规部队顽强抵抗，等到正规军撤退时又不顾牺牲地拼死掩护大部队，很给戴老板长脸。过年时戴老板嘉奖忠勇，连带着让上海站也跟着沾了光。复兴社的规矩是战时不许结婚，一群光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牌行令倒也很热闹。平日里他们工作都谨小慎微生怕一句话说错引人怀疑，跟自己的同事、上级能不见面也都尽量不见面，难得过年期间可以略略放松一下，大家都很高兴。作为一组的组长，除夕那天沈峻买了鸡鸭鱼肉让厨子给大伙好好开了一桌酒席、又自掏腰包给组员每个人都封了利是，鼓励大家来年继续为国效力。这一屋子人在普通人来不过是沾亲带故、拖儿带女来租界避难的一大家子，谁也想不到租界里好些杀奸案的幕后英雄就住在这里头。
大年初四，沈峻到李敏雪那里去找他——沈峻当然没有像当初在床上说得那样不再去找出了相公堂子的李敏雪，而且就算沈峻肯断了关系，李敏雪恐怕还不愿意哩！
开门看见沈峻来了，李敏雪亲热地叫着“程哥”把他拉进屋，给他沏上八宝茶茶、从柜子里拿出点心匣子摆开、剥了一个橙子，又转身要去削苹果。他住的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斗室，忙起来整个屋里都是他。
“别弄了，”沈峻抽走李敏雪手里的小刀把人带进怀里，“摆得花果山似的，我又不是上你这来吃果子的。”
“过年嘛……”李敏雪勾住沈峻脖子笑嘻嘻地说，“程哥，我前些天跟楼下吴妈学了一道红烧鱼，一下烧给你吃！”
“嗯，好。”沈峻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手已经掀开李敏雪的上衣钻进去。
“程哥……”李敏雪靠在沈峻肩头软软地小声叫。
“想我了么？”
李敏雪点点头。
沈峻把李敏雪抱起来走到他的小床边上放下：“那你说一声‘好哥哥我想你’来听听。”
“程哥！”李敏雪的脸一下子红了，原先在堂子里甚么浪话都说得出口，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在沈峻身下叫得声音大了都觉得臊。
“叫一声，”沈峻低头含住他的耳朵，“哥想听。”
李敏雪的半边身子刷地酥了，含含糊糊地小声说：“好哥哥……我想你……”
“想我干甚么？嗯？”
李敏雪羞恼地推一把沈峻：“程哥欺负人！”
沈峻笑了：“还要更欺负你呢。”
解开外褂，沈峻接着要脱李敏雪里衣，李敏雪却按住他的手说：“直……直接来罢……我都弄好了……”
“怎么这么等不及？”沈峻笑笑，让李敏雪翻个身背对自己，握着他的腰正要进去，却觉得李敏雪的肌肉忽然绷紧了，沈峻马上松开手问：“怎么了？”
李敏雪扭过头看着他：“没怎么呀……快……快点……”
沈峻太熟悉人忍耐疼痛时的声音了，马上去掀李敏雪的里衣，李敏雪伸手拦他，沈峻抓住他的腕子压到旁边，一把把他的衣服撸上去，发现他肋骨上青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沈峻松开李敏雪，提上裤子坐起来。
“没怎么……不小心……不小心碰的……”李敏雪支支吾吾地说。
“别跟我编瞎话。”李敏雪低着头不说话，沈峻抓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谁打你了。”
李敏雪眼底泛起泪光，沈峻叹一口气抱住他：“告诉哥。”
“是……是我堂哥昨天突然来找我了……”
听见“堂哥”这两个字沈峻心里直叫“不好”，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动手让这个大麻烦跑了。想了想他问：“你堂哥为难你了？”
李敏雪点点头，又摇摇头。
前天下午五点来钟，李敏雪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刚拿起筷子就听见有人敲门。自打从徐叔那出来李敏雪很少跟人往来，理发店的老板和学徒也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找他，想了半天也没猜出是谁，他隔着门板问：“请问是那位？”
“开门，阿良。”
李敏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小名了，最初的怔愣过去之后打了个冷战。
“开门啊！”李安盛不耐烦地用力拍门。
李敏雪迟疑地打开门，失望地发现外头站着的确实是他堂哥。一年不见，他简直整个换了个人，穿一身簇新的墨蓝色万宝纹亮绸面褂裤、头发梳得光亮，满脸春风得意，一点看不见当初窝在家里的颓唐样子。李安盛拨开李敏雪大步进屋，扫视一圈之后转过身说：“怎么住得这么寒碜！”
李敏雪关上门没说话，李安盛走过去把他逼到墙角摸上他的脸：“甚么时候从徐叔那出去的？也不跟他们说一声去那里了，害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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