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皇子下葬东陵, 因无功无过未予追授，一场丧事亦办得悄无声息。圣上扶棺送了一程, 几步远的路走得甚慢。权力场上没法将真情表露，人至死时, 却也不得不收敛哀容, 毕竟身处皇家有太多不得已, 哪怕贵为一国之君，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不能太过悲恸。
人虽然没了，但身前那些烂摊子依旧要处置。结党营私实属朝中大忌，大皇子殁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其同谋的官员牵涉其中，均是锒铛入狱。宗哲乃大理寺铁血阎王, 办起案子来干错利落, 经过十天轮番清洗，这案子最终尘埃落定。
这方案子了结，严查大皇子狱中被害一案的急切程度, 有了悄悄停缓迹象。清洗朝堂之后，以门下省长官空虚为首, 六部尚书中有两位接连掉马，太子妃胞弟被免兵权，就连皇宫禁卫军都被换掉大半，朝中一时空虚着实需要招兵买马重新排兵布阵。新一年科举势在必行, 谢廷铨重心从辅助宗哲查案上，转移到为新皇挑选忠将良才身上。
圣上如今看得开，知道这皇位坐久了，会耗损守城之主的能力，他将皇权放手交给瀚王，不理政事，由着瀚王撒开手脚执掌江山。
人证物证俱在，瀚王当机立断处置八皇子及其党羽。经历许多事后，这位新皇不再慈软，动起手来颇有圣上当年的才智气魄。
身为九五之尊，膝下麟儿不是己出，而是隔辈孙子，这种枉顾天理的事儿着实不宜大肆宣传。瀚王为维护皇室尊严，案子直接不予再查，八皇子以陷害大皇子罪名入狱，与同在狱中反省的熙王隔监而望，无法独善其身便同享失败滋味，终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消耗余生。
至此，一场夺嫡戏码尘埃落定，圣上退任与太皇太后迁至别苑颐养天年。新皇登基日子临近，精心甄选文武百官之后，谢廷铨终于轻松下来。这日准新皇招他觐见，政事召对完毕，便提起他的婚事来。
“谢相乃两朝功勋，功德博广实乃朝中肱骨。本王欣慰之余甚是觉得对不住你。”新皇睥睨着眼神看他，一副愧待于臣子的表情，嘴角勾起的幅度却将他一肚子坏水全部暴露出来。
谢廷铨恭敬地道了句：“微臣不敢。”
“嗯？还有你不敢的？”新皇瞥了他一眼，又重新笑了起来，“本王的意思是，确实该给谢相做媒了。本王记得父皇先前曾派过媒官问过你的意见，后来这事儿却不了了之，想必是因为政务太忙给耽搁了。如今政局已稳，本王继续让那媒官过府为你说亲，这回无论如何也该定了。男人成家立业之后，重心才会落在事业上，本王执掌江山，少不了谢相尽心尽力辅佐左右。你若有喜欢的姑娘大可跟跟本王说，本王亲自保媒，绝不会亏待你。”
谢廷铨谢了恩，“臣与公主......”
“对了，还有怀思，”新皇打断他的话，“中秋临近，也快到怀思的生辰，她迟迟未嫁着实是本王心中一块石头。本王决意要给她公开招婿，今年的新科进士有几位品行不错，本王从中挑选一位给她做驸马。按规制，本王登基后，怀思应该搬到公主府。有驸马陪着，本王心里更踏实一点，谢相你说是不是？”
谢廷铨算是听出这位大舅子的言外之意，这是棒打鸳鸯不准他们俩在一起的意思呗。谢廷铨挺直身板：“怀思公主确实少一位驸马，臣自然也到了该娶妻的岁数。不瞒您说，臣与公主情投......”
“本王知道，你与怀思情深义重，那也不能她不嫁你不娶吧。换个角度来看，你先娶了妻，怀思见你披红挂绿当新郎官，她心里踏实了自然便会琢磨自己的婚事。你是男人，不能跟姑娘家一样墨迹，痛痛快快娶媳妇有何难的。这样吧，这几日你便将手里的政务放一放，专心在家等着媒官，有看上的姑娘直接将日子定下来，省得再忙起来又要耽搁。”
谢廷铨还欲说话，旁边的内侍禀告称御史大夫有要事求见，新皇挥了挥手让他告退：“可千万不要辜负朕的一番心意啊。”
新皇登基前仍自称王，日常处理政务又以名不实身不正的推辞退居在延英殿。身上的官袍还罩着，此时郑重非常地自称“朕”，虽然有一点逾越却更能凸显他说一不二的威严。谢廷铨吃了一口闷亏，从延英殿却行出来，甫地抬头看天却被刺眼的阳光闪得晕了头。
新皇说到做到，翌日一早，媒官便带着画像登门。士别三日，媒官那张灿若莲花的嘴越发厉害，一张简单的画像经她嘴那么一形容，从样貌人品到家事背景，各个都与他绝配。
绿叶衬红花，哪有不配的呢。谢廷铨越听眉毛越深耸，任凭媒官口水狂溅，坐在一旁将神思放出去，两耳不再接受讯息。
宋娭光悄声进府，正好看见媒婆指着一张画像大讲特讲。谢廷铨杵着腮似是认真听着，半垂着眉毛盯着那张画像，时不时还点了点头。
金尚宫如今陪驾去了别苑，但是新皇身边的尚宫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第一手新鲜消息少不了落入宋娭光耳中。她这次来，其实是听见风声来凑热闹的，没打招呼进府就是想看看他被媒官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谁想他态度居然端正得很，那双眼睛压根没从那张画像上移开，也不知是迷上了哪家姑娘。
宋娭光快步走过去，将那张画像抢过去，仔细瞧了一眼。很好，兵部邓侍郎家的长女，年芳十六长得温婉贤淑，性格也温柔似水，确实是相爷夫人的不二人选。
那媒官见她抢走画像，愣了一下，觑了觑不动声色的谢廷铨，又朝着宋娭光微微欠身，试探性问了句：“公主殿下，您这是给谢相把关来了？”
谢廷铨这才回神，迷迷糊糊从瞌睡中醒来，看见她一脸不快地紧盯着他看，有些发懵：“殿下怎么来了？”
宋娭光心道为什么来，还不是来捉|奸！
她朝着媒官牵强地笑了笑，指着画像问：“这姑娘好生养吗？”
那媒官凑过来，喜滋滋答：“这邓家姑娘身子骨康健，腰窄臀宽，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宋娭光略嫌弃地摇了摇头：“那不行，臀宽有碍雅观，生了孩子尤甚，换一个。”
媒官偷摸看了一眼谢廷铨，试图寻求帮助。
谢廷铨闲适在在地喝了口茶，也附和道：“听殿下的，再换一个。”
媒官又从那沓子画像中挑出一张，凑到谢廷铨眼前示意给他看。谢廷铨点了点头，转头看了宋娭光一眼：“这个相貌亦好看，让殿下瞧瞧，这姑娘怎么样？”
话问得轻飘飘地，一副真将她当参谋的姿态。那媒官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呈给她看，她淡淡瞥了一眼，见是怀德将军家的幺女，又问道：“我记得她比我大一岁？”
“回殿下，过了年便二十二了。”那媒官笑言，“虽然岁数大点，但跟相爷一比还小三岁呢。况且岁数大了知道疼人，心智成熟必然能替相爷将家里管理妥定。且不说别的，这姑娘一直爱慕相爷，死心塌地了这么多年都未嫁，若是谈成了该是多么好的一桩美谈呐。”
那便更不行了！老姑娘热情似火，万一递了话，那不得立马卷铺盖卷入住谢府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便宜不都得让人占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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