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彭宁将这一幕看了全程, 与一旁嬉笑的素珍不同，有些心不在焉。
宋娭光看了他一眼, 将手中的书信放在一旁，轻言道：“彭宁, 你在想什么？”
彭宁从空茫中抽离, 随即挂上笑脸：“奴才为主子高兴呢。谢相这人还蛮有情趣的, 鸿雁传书竟然一日都不肯与主子分开。”
宋娭光点了点头，眼波流转, 又道：“我却觉得，你并非在为我高兴。”
彭宁微怔，笑了声：“那主子以为奴才在想什么？”
一旁的素珍见她二人打起了哑语, 各自气势弩张, 便使个眼神将殿内的杂人清走。偌大的殿宇少了人，茶杯落桌的清脆声清晰可闻, 隐隐地显示出她的气性。
彭宁见势屈膝跪地：“请主子恕罪。”
“知道自己错了, 还要继续欺瞒我吗？”宋娭光敛容，“我在春华不理后宫之事，但是并不代表我眼盲耳聋。一奴不侍二主, 这是你进春华宫第一日便教给你的道理，可是你呢, 为董昭仪办事蒙骗我这么久，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彭宁显然不知自己的身份被宋娭光洞察，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
“是不是很好奇, 我这么愚钝，为何会知晓你们之间的勾缠？”宋娭光淡笑，抱起一旁乱叫的猫团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董昭仪既然能将你安排在我身边，那她也不想想，自己的一言一行会不会被我了如指掌。”
彭宁受命于董昭仪一事，宋娭光从很久之前便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纸能包住的火，真真应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那句话。
宋娭光给彭宁下禁足令，引来宜春宫琏歌三番五次借着送膳食的机遇传递密信，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想看他们究竟在演什么戏码。而后允他去太医院学药理，孟清君将他一举一动禀告于她，她也煞费苦心规劝过他走上正路。后来与陈月令吃茶，偶然知道彭宁及老母受恩于熙王，唏嘘之余，对待彭宁多了几分芥蒂，更多的却是盼他看清是非，走上一条正确的人生路。
可今日种种，宋娭光却对他彻底失望。他引她偷听墙角，借用她的手打压八皇子，素珍潜在暗中，将他与琏歌的对话丝毫不错地告知于她时，宋娭光其实是不愿相信的。
她本以为他只是董昭仪放在春华监视她言行的摆设，没想到他早已入局，谋划着如何拿她这把刀借机杀人。有什么比将对方当做好友，却被好友利用反插一刀更让人悲凉的呢。面对真相，那些错付的真心，宋娭光只觉得再也无法原谅他了。
“彭宁，其实我一直盼着你能听明白我的忠告。”她淡然地看着他越发匍匐的身影，语速渐缓，“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你本性纯真，自然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可是有些恩情，并不能纵容你去办坏事。在我的立场上看，不管是大哥二哥还是八弟，所做之事均有悖道义。正因为此，我更不能容你继续错下去，不仅是我，你的阿娘亦不会赞赏。”
彭宁猛地抬头，眼圈红透，哽咽道：“主子......都知道了。”
“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趁着尚未落钥送你出宫，从此远离这是非之地，与你阿娘团聚自谋出路。另外一条是将计就计，你继续扮演你的好奴才身份，待到机会成熟时，将熙王与八皇子所有罪行公之于众。”
宋娭光站起身来，扫了他一眼：“你自己选吧。”
彭宁最终选择了第二条路，竭尽所能将自己所知之事告知，一点一点收集证据，所呈人证物证皆到宗哲手中。少年意气尚在，如今亦懂得收敛锋芒学着自保，宋娭光与谢廷铨提起彭宁来，话里话外存了些许憾意。
“殿下是不是觉得意难平啊？”谢廷铨揉着她的手，轻轻在她手心挠了一下，逗得她咯咯直笑。
谢廷铨见她不理睬，又撼了她一下：“说话。”
“我说什么好呢？”宋娭光闷头笑了笑，“彭宁啊年轻气盛，不过那份知恩必报的赤忱之心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等以后走上正道，前程应该不亚于相爷的。”
谢廷铨皱眉，嘟囔一声：“你拿他和我比？他哪里比得过我？”
宋娭光歪着脑袋琢磨琢磨，故意拖久时间做出很难抉择的神情：“不好说呐。”
“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话。”谢廷铨淡着她，松开手继续翻奏章。
宋娭光喜滋滋地喝茶，杯盏落案，谢廷铨又追问：“想好怎么回复了吗？”
“彭宁刚过生辰，再过两年才能及冠。相爷呢，再过四年便到了而立之年。”宋娭光掰扯手指头，兀自说着，“你比他年长了将近八载，八年之久，足够让一个人从无名之辈变得名声显赫。怎么说也是养在春华宫的人，性子不会坏到哪儿去。虽然一时迷途，但贵在能知返。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赠给他一些银两，让他找个安宁的小镇做一方医者乐善好施，也算能赎罪了。”
谢廷铨一口气憋在嗓子眼，看着她摇头晃脑地数落彭宁的各般好，自作主张地归结出一个结论：“你是不是觉得我老？”
宋娭光眨巴眨巴眼，笑得甚是开怀：“有此觉悟，相爷当之无愧为解语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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