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魏燕两国交战, 从腊月的渔民风波起, 直至次年三月，也未能分出胜负。
以李蒙的打算, 燕国那区区弹丸之地，不出两月, 便可拿下，如今大军损失兵马大量, 却连燕国都城都未能攻入，实在是叫他心烦。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听闻魏燕两国战事纷争，北地的匈奴也伺机而动, 他们族群好容易挨过了冬天, 正是短粮的时候。
魏国一下被两面夹击, 形势堪忧。
彼时李蓁蓁已搬去了北郊行宫, 远离了众人，却又是另一副景象。
李蓁蓁自打被软禁, 也不急不恼, 该吃吃, 该喝喝，偶尔闲了, 还叫宫人们蹴鞠踢毽子给她看。这不, 几日春雨，今天好容易放晴了，她便忙不迭地, 叫人给那廊下的花草搬弄出来，也一起晒晒太阳。
李蒙来时，便见她躺于海棠花下的一张摇椅上，手中一册书卷，却不看，只盖在了脸上。手掌覆着的地方，已微微隆起。
他厌嫌地撇开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走上了前。
李蓁蓁其实并没睡着，早在李蒙进来时，她便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但她不愿意起来面见于他，更别提，要与他说话了。
李蒙也知道，她其实是醒着的，所以他只在一旁坐下，看起来像是自顾自在说话。
“我晓得，你一直在打听外头的战事，你想知道，我可以亲自说给你知道。”
“我大魏久攻燕国而不下，据王将军军报，军心已有动乱；而匈奴人此番来势汹汹，一连拿下我北境几座城池，若再如此，越过苍岚山，便会直抵京师。形势艰险，便是如此。”
“今天在朝上，大臣们甚至建议，要我们与燕国求和，集两国兵力，击退匈奴，才是要紧。正如当年父皇和前燕帝的鹿林之约一样，也就是那一次，定下的你与那沈政的婚事。”
“你说可笑不可笑？分明是我要拿下燕国，如今，反倒叫我去求和？我怎么做得出？”
“你知道，这主意是谁提的吗？是沈敬，我们亲爱的表亲。他倒真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只可惜，忠的不是我，爱的，也不是我大魏。枉我当初念在他也有一半大魏皇室血统的份上，留他一命，如今看来，倒是养虎为患了。”
李蓁蓁蓦地掀开了脸上的书：“你不能动他！”
李蒙看她终于肯面见自己了，于是笑：“我为何不能动他？我答应你不杀的人已经太多了，如今恰好有个赶着上来送死的，我又何必留着呢？”
“因为他说得对。”李蓁蓁直视了他，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的头一回，“你好容易坐上了这把龙椅，眼下，却是你最要紧的关头，你不该意气用事。抱住江山，你才能坐稳江山。”
“意气用事？”他跟着重复了句，“你觉得，我是在意气用事？”
李蓁蓁沉默不语。
“吞并燕国，本是父皇的意思，只不过父皇生性懦弱，这件事，才会落到我的肩上。我现在做的，不过是在完成他的心愿，好叫他看一看，他儿子，我，大魏李蒙，没有白白做一个君王！”
李蓁蓁看了他，即便不愿，却还是忍不住怜悯。是，他们的父皇，于皇子中最为宠爱的，不是当时的太子李蒙，而是她的八哥，淑妃所出的楚王李英。
她知道，正因为此，李蒙心中一直暗暗地较着一股劲。只是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有看清楚，跟他较着劲的，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
“父皇他不是懦弱，他是心怀天下苍生黎民。”她起身，望了她熟悉又陌生的兄长，静静道，“陛下，九哥，你好好看看，如今这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
说罢，她握了手中一册书卷，转身走进殿内，只余李蒙一人，空对一地落花。
同年四月，燕国使者司马钰回国，带魏国新帝李蒙亲笔密书，交与燕帝沈政。
五月，两国息战，重修旧好。燕国出十万兵马，由魏国兵马大元帅王将军统领，挥师北上，助北境大军，击退匈奴至塞外，收回失守城池，帮助当地百姓重建家园。
六月，燕帝帅文武大臣入魏，进魏京，魏帝于皇城揽月殿相迎。
彼时，李蓁蓁正在行宫高楼之上，登高远望。揽月殿同北郊行宫，相隔甚远，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殿下，”璇玑立在一旁，看了她高耸的腹部，不免忧心，“这里风大，稍微站一站，也就下去吧。”
另一头玲珑手执纨扇，与李蓁蓁扇了风，也劝道：“是啊，站久了，小心腿肚子又要抽筋呢。”
李蓁蓁看了她们，笑：“瞧你们，紧张什么，我不过就瞧上一眼，也看不见那边人，还不能多看看？一时走了，怕是就再也见不着了。”
璇玑玲珑对视一眼，不再多言。
一月前，魏国安插在了燕国皇城的探子来报，因战时燕帝日夜辛劳，信国公府大小姐蔡玉枝，衣不解带侍奉在左右，堪为表率，是以蔡燕后下旨，钦封蔡玉枝为皇贵妃，并赐住凤仪宫——蔡燕后先时为皇后之居所。燕国彼时无皇后坐镇中宫，如今此举何为，已不言而喻。
李蒙来将此事告知于她时，她面无表情地听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崩溃和失态，反而抬了那张孕中也未曾发胖的巴掌大小脸，静静问他道：“所以，陛下想要臣妹做些什么呢？”
“陛下”，“臣妹”，这些别人说来，他都会坦然受之的称谓，到了她这里，唯独叫他生厌。但无论他明示暗示过多少回，她都始终以面前这副懒洋洋的模样，轻而易举继续激怒着他。
她不想见他，所以要气他。
他忍下了这份气，继续说道：“燕国此举，显然是在侮辱你我，你又何必再回去，做个毫无实权不受待见的劳什子皇后？你就留在这里，满朝文武，只要是你待见的，朕给你指婚。”
李蓁蓁眼皮也懒怠抬一下，只道：“陛下可真是为臣妹着想。”
他却气到不行：“那小子有什么好？你不在，他便要了别的女人。”
她只沉默不语。
“我告诉你，下月他进京，你若是想要他还能活着回去，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她终于肯抬眼看他了：“你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一国之君？”
李蒙朗声笑道：“杀他，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李蓁蓁眉头紧锁：“两国才停战几天，国未泰民未安，你便想要出此下策？”
李蒙无谓地笑：“要人死，方法多得是，也不定，他就一定要死在我大魏境内啊。”他扬手，“药王谷的好东西，如今可不少呢。”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