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醒来, 入目是曾经无比熟悉的帐顶, 上悬一只银镂空香熏球，曾伴着她入眠, 又伴着她醒来。
一只冰凉的手，探上她的额头, 冷得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母后……”入目是脂粉全无的一张脸, 分明四十的年纪，头发却已花白。她的眼泪，瞬间涌出。
“我的蓁蓁……”姜魏后俯身搂住了她，放声恸哭。
“母后……”李蓁蓁抱紧了这久违的怀抱, 一时之间, 也无其他话可言, 母女二人, 唯有抱头哭泣。
好容易缓过来，李蓁蓁下床来, 同她母后一处坐了, 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魏后与她梳头, 只道：“去给你父皇上柱香吧。”
烟雾缭绕的殿内，香火不曾断, 棺椁前的长明灯, 跳跃着豆大的火光。李蓁蓁捏过三柱香，点燃，望了她再也见不着面的父皇, 只觉心中悲凉。
“你父皇一月前就驾崩了，他终究还是没能活着再见上你一面。”姜魏后在一旁，添着纸钱，声音清冷而又无奈。
“你皇兄秘不发丧，封了这宫内所有的消息，你进宫时，也该看见了，如今这宫中，俱是他的亲信。”
“我不明白，”李蓁蓁上了香，跪坐殿前，“九哥已是太子，登上大宝理所应当，为何还要行此等事呢？”她疑惑。
姜魏后摇头：“我也不知，我与他对质，他只一句话，要等你平安回来。”
“等我？”李蓁蓁更是不解，“便是告知我父皇殡天，我还是会照旧赶回，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姜魏后脑中却似一道灵光过，她腾地站起，推了李蓁蓁就要出门：“你快走，别留在宫里。”
李蓁蓁被她母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吓，一时不知所措。
“母后……”她拽了她母后的衣袖，“这是怎么了？”
姜魏后却是神色严肃：“你先藏起来，我叫人传信，必定今晚就送你出宫去。你要记得，出了宫，别回头，赶紧走。”
说着自己又摇头：“也不能回燕国了，你往北去，你的舅舅在北境，你去寻他，他必能护你周全。”
“母后真是说笑了，如今这天下，除了儿臣，还有谁能予五妹一生周全。”
冷风自殿外刮进，险些要吹乱一室烛火。
李蓁蓁瞪了眼，看着愈走愈近的李蒙，面上犹是惊讶，心中千回百转，却早已明了。
“你，你骗我回来？”她上前一步，难以抑制心中怒火，“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他冷笑，“当初父皇要将你嫁去燕国，我便不同意。不过同当年一般，挑个宗室女送去，也就罢了。可你是什么人，你是我大魏的玉阳公主，是父皇母后嫡出的女儿，是我李蒙唯一的亲妹妹，要将你嫁去燕国那般的弹丸之地联姻，如何不委屈？”
李蓁蓁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那，那你当初为何不说？”她结结巴巴道。
李蒙冷笑：“你怎知我没说？”他走近，看他母后将妹妹拉向了身后，不由得笑，“那时候，我跪在父皇面前，请他收回成命，甚至，只要他肯答应不将你远嫁，我愿让位于八哥。可是呢？”他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直直盯了姜魏后，“母后您还记得，当时您是怎么骂我的吗？”
姜魏后别过头去，不与他正视：“魏燕两国交好，蓁蓁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怎许你这样胡闹？太子之位，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你倒好，还要拱手让人。”
“我姜氏一族，从来都是国之栋梁，为国捐躯者，文定天下者，比比皆是。你是我的儿子，我绝不许你说出那样的话，更不许你做出让位一事。”姜魏后咬了牙，“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必须是太子，必须是未来的帝王！”
李蒙满意地笑了：“所以您瞧，您对蓁蓁的心，也不过如此。”
他转向了李蓁蓁，朝她伸了手：“蓁蓁，你现在看清楚了吧，这个世界上，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李蓁蓁看了回她母后，又看了回她皇兄，她有些乱，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不对了？
“我不知道，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沈政。”她说着，就要往外去，“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听见沈政的名字，李蒙顿时勃然大怒：“回什么家？”他拽住了李蓁蓁的手，“这里就是你的家！”
李蓁蓁摇着头，一面挣脱着他的钳制：“不是，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
她的家，是和乐融融的，有相敬如宾的父皇母后，有疼爱她的太子哥哥，不是现在这样的，不是的。
“蓁蓁，别闹。”李蒙的手不肯松动半分，口吻却一如从前的宠溺。他招了招手，自宫门阴影处，进来个小内监，手里捧着个食盒，毕恭毕敬，举过了头顶。
“乖，把这个喝了，一切就好了。”李蒙示意内监打开盒盖，露出一碗黑黢黢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动弹不得的李蓁蓁，盯了那碗不明的东西，本能地想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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