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真相如此残酷
贺修木然站立在阳光泛起的尘粒间，仿佛身体寸寸分崩离析，那背影如片薄刃似将灵肉剥离，他猛然惊醒，飞奔到楼下，驻足街边良久，惘然间，顾思已然不见踪影。
左青从副官处刚出来，就看见贺修像离弦的箭一般射出了公馆大门。他跟了出去，发现贺修目光迷茫地望着空旷的街道，眼神晦暗，难掩哀痛。
“师座”，左青轻声道。
“他走了”，贺修喃喃道，声音脆弱暗哑得，一枚干枯的落叶，失去水分一碰即碎，“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左青没问为什么，贺修与顾思的感情他看了许久，却怎么也看不明白，就像方才，贺修兴高采烈地要给顾思惊喜，到底发生了什么，会惹得顾思伤心离开，害得贺修失魂落魄？
顾思温婉，贺修硬朗，在他看来，就像榫铆，本是绝配！
“师座，也许让顾思冷静冷静，他就会想通了”，左青劝道，“他一次一次离开，又一次一次回来，说明，他心里有您！”
贺修凄然，连左青都看出来了，自己把顾思逼得一次又一次离开，而他却一次又一次回来，他得多爱自己，才会放下自尊，放下骄傲，不计前嫌！他的心也是痛的，也会流血，只是这些，都被他锁在心里，压在心底！
可是，这一次，难了！前世因果，后世轮回，伤害叠加在一起，已然突破了他的承受极限，相认——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兴许左青说得对，给他时间，他会明白顾思只是顾思，不必再承受顾少白的一切。慕清沣虽然浑蛋，除却利用，感情却是真，所以，才不惜抛弃一切，来寻他！
他转身，盯住左青，目光焦灼凌乱，闪烁着渴望寻求纡解的光，“他会想明白么？”
左青道，“顾思那么聪明，他一定会想明白的。”
贺修点点头，又瞟了一眼天际微光，顾思，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
门外传来几声小心翼翼地叩打门环之声。
乔阮奇道，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还有谁会来看自己。
打开门，乔绢一色水红褂裙，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看见乔阮，眼庞泛起喜悦之色，轻声唤了一声，“五哥”。
乔阮只淡淡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便转身进了屋。
乔绢赶紧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进了门，拘谨地站在屋子中间，一时间手足无措。
乔阮坐在椅子上，抬了抬手指，乔绢这才隔桌坐在他对面。
“五哥，你好么？”
乔阮冷笑，“好……”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摆脱了贺汉宵是好，可是失去了贺修，又哪里好？
“五哥，你的事情三哥都告诉我了……”，乔绢咬了咬唇，想了许多话，临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全卡在嗓子眼里。
“呵，他倒是嘴长，大概全都是嘲笑我的话吧？”乔三不以为忤地问道。
临近黄昏，日头西移，屋子里光线不明，乔绢姣好的脸蛋在暗沉沉的光线里依旧白皙可人。乔阮突然感觉，以前总觉得她怯弱得过分，今日发现，她的怯弱像一枚豆蔻绽放枝头，层层舒展片叶，很有些娇柔可爱！
看乔阮盯着她，起初觉得羞涩难当，习惯性地想落荒而逃。
乔绢低垂着眼帘，平缓着自己的呼吸，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半晌，忽然抬起头来，“三哥说你现在一个人了，是么？”
乔阮被她问得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乔绢的话带着轻柔和前所未见的坚定穿破暗幕的缝隙而来，“五哥，我喜欢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既然你现在一个人了，那么……让我来陪着你，可好？”
乔绢是乔万成的独女，从小养在深闺，知书达礼，规行矩步，被乔万成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连学堂都不让去，就是请了先生在家里教，生怕被仇家伤着碰着，所以，养成了乔绢这娇弱的性子，市井女子的泼辣半点都没有沾染。如今，她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准备了多久，下子多大的决心。
乔阮心里一动，面色淡然，“难道你不记恨我么，义父可是因我而死。”
乔绢的眸子含了汪水似的明亮，“五哥，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要杀爹，你是要杀三哥的，不过，三哥说了，他不恨你了，我也不恨……爹在的时候，我不敢说，怕爹生气、反对，如今爹去了，我……我……”
乔阮当然知道，她一定是为了自己才央求着乔万成取消了她和乔三的婚事，也当然知道她从小爱慕自己，可是，如今的自己还可以重新爱么？他一直躲着，对她冷冷淡淡，淡漠疏离，其实是想逼她走，这样的自己不值得她始终如一。
“绢儿，既然知道我的过去，你还是回吧……更何况，我不爱你……”
乔绢突然伸手握住乔阮冰凉的掌心，牢牢地，攥得很紧，攥得他几乎疼了。
“五哥，试一试，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兴许，你会爱上我！你的从前，我没有能力改变，你的今后，我想参与……行么？”
乔阮把视线投向门外，日暮西山，天光骤明，金色阳光洒满了院落，处处堂堂生辉。忽然间，他觉得心里最阴暗的角落，开了一朵向阳花，细细小小的枝蔓顽强倔强地扎在血肉之中，金色花瓣竭尽全力地舒展，就像这阳光，眨眼间照亮了心房。
五天以后，乔绢挽着乔阮的手臂登上南下广州的列车，他们二人都空着一双手，谁都没拿行李。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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