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谋杀亲夫
赫然入目的是块儿方方正正的令牌，重得化不开的墨色。
封狼令！
晏濯将那块儿刻了狼头的墨玉取出握在手里，微凉细滑的触感令他心如擂鼓，瞬间仿佛狂风过境，呼啸声中所有神智訇然崩塌。
封狼营是大宣最利最尖的一把刀，晏家先祖与太祖君臣和乐，当时天下还未完全太平，太祖病重，担忧西去后朝中有人觊觎晏家兵权，便秘密命人打造封狼令交给晏家先祖，作为统帅信物，连同辅国公爵位和封狼营兵权一并世袭。
是完完全全将西北兵权交付晏家，即便没了虎符，封狼令在手依旧可差遣封狼营。
这是太祖与晏家先祖的秘密，后来便成了封狼营统帅之间的秘密。
晏濯是从祖父那里得知封狼令的故事的，他缠着问军中事务，一件件，非要弄清楚不可。那时晏濯还小，晏行道也不过是封狼营的一名小将。
幼年的晏如珩在别人口中听过这三字，便问祖父封狼令是否还在流传，祖父笑着摇头说世世代代传下来封狼令早已不知所踪，天下逐渐安定，封狼营将士也一代代换血，甚少有人还记得。
“太祖口谕虽在，可封狼令总归是失传了。珩哥儿也用不着知晓那个的，有祖父在，必然不会让你上战场。”
于是他将爵位留给了自己的长子，希望长孙承爵位平安喜乐一生，做个清闲勋贵，逃脱埋骨青山的下场。希冀是好的，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战死后蛮贼会大举入侵，更不会想到长子会狠心将弱冠未及的长孙推向北疆战场，连同世子位一同剥了去，也不会想到此战结束三子战死，长孙独挑大梁。
晏濯避无可避地走上封狼统帅的老路。
晏行道出征前曾认真考虑过，战罢能平安归来，侄儿便能在自己庇护下多磨练几年，到时再将封狼令与虎符一道给他，那时晏濯也成熟不少，完全可以安心。
……可如若不能呢？
君主不理军事，辅国公不管不问，朝中关于晏家功高盖主的流言，处处漩涡，如珩还年轻，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他会明白的。他满怀关爱地看着院中练剑的侄儿，终于拿出个主意。
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儿。
——三叔早已为他留好所有的后路。
眼眶有些酸涨，晏濯在母亲去后从未落过一滴泪，此时此刻情绪满得要溢出来，想化成水儿湿润他的眉眼。
晏濯对当年祖父的话深信不疑，后来在边疆摸爬滚打，未从晏行道那里见过封狼令，遗物也是利落干净，他一直是默认封狼令失传这一说法的。
今日才明白，原来是祖父与三叔共同撒了个谎，为了保护小小的他。
晏濯死死抓住那块儿墨玉，像是牵住长辈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不落下泪来。
“三叔……”
晏濯将脸埋入掌心，声音嘶哑地唤上一句。
无人应答了。
他以为在这世上自己已是孤身一人，却不曾想到仍旧是被长辈惦记的孩子。
晏濯缓了缓神，往后仰头，闭上眼睛。
迟应渡这边寒暄完，跟着静影一道来寻王妃。
晏濯的卧房只有江远在守着，见主子来行了礼，指指里头：“王妃还在房中。”
静影自觉停了脚步，迟应渡看见门槛眉头一皱，江远定是不敢抱晏濯的，那么便又是他自己起身过去。
迟应渡迈过门槛，屏了气息，悄悄进房。
还未走入内寝，一茶碗便破风迎面，直直冲着他的心口而来！
迟应渡迅速闪身躲过，茶碗撞在他身后的木窗边框上，碎成几瓣儿。
即便避开，瑞王还是被茶水淋了一袖子。
丰神俊朗的王爷理了理衣袖，不忘逗上人一句：“珩哥儿，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么？”
他出声后晏濯才发觉来人是迟应渡，对那句“谋杀亲夫”简直一脑门儿火气，晏将军眉头一皱尊贵王爷便挨了一顿：“走路没个声响儿，你是什么精怪变的？”
迟应渡笑了两声，如玉玦相击碰，上前两步准备去推他，瞧见晏濯眼眶有些泛红。
迟应渡不动声色地将眼神从晏濯脸上移开，准备推着人往外走，却被拦住，晏濯将茶桌上的帕子递过去：“擦擦。”
迟应渡衣袖湿了大半，接过来随意擦拭两下就算，将帕子放回原处去握轮椅把手。
“国公爷一直在跟我念那些沾亲带故的人，听得头都大了，也不知晓他哪来那么多话要说，连口茶都不喝。”
轮椅上的病秧子久去不回，迟应渡惦记着，走又走不掉，在前厅被拉着说话，烦得脑袋疼，见缝插针找了由头出来寻人。
晏濯没忍住笑开，方才起的情绪剩下一点儿心酸也散得一干二净。
想也能想到他那个爹是如何唾沫星子横飞的，无非就是让瑞王殿下多多照拂照拂国公府。
他问：“都记住了？”
迟应渡摇头。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全是晏如珩，何来的空当儿注意哪位是哪位。
瑞王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守礼的体贴的，同在一方屋檐下几日没见过迟应渡有什么坏情绪。这次回了趟国公府，不仅看见了他冷面冷脸的样子，还有眼下这副大吐苦水的模样，都让晏濯感觉新奇。
小崽子。
晏将军抬头望他一眼：“那你这是来找兄长撒娇？”
恰巧二人走到门口，门神似的江远听见这一句剑快拿不住，王妃说什么？是他听错了么？
撒什么？撒娇？谁撒娇？他们狠起来跟尊杀神似的瑞王撒娇？
一分神后面便听不着什么了，只知晓主子低声说了句话，随后便是王妃的笑声：“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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