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入轮回
人都有个奇怪的情结，被压抑的时候总会幻想获得自由以后该如何放纵，而一旦真的自由了，便怅然若失不知要干什么，这种心理表现在高三学生身上尤为明显，高考前打算考完后出去疯狂浪的，最后十有八九更愿意待在家里上网。
颜轩曾经是人，又常年在学校与学生接触最多，所以不能免俗，结界破裂后他下了决心要离开学校离开博物馆出去闯闯，最终发现兜兜转转依旧回到原点。
也许是对习惯的地域有执念吧，颜轩隐隐感觉自己好像有事情未完成，他盯着一位佝偻着背爬立交桥的老太太出神，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今天是总骚扰他的两个小鬼出煞的大日子，所谓的出煞，就是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被阴差勾魂的时刻，这时的魂魄正式离开阳世转入往生，一碗孟婆汤一座奈何桥，彻彻底底和从前的自己告别不再见。颜轩虽然从未见过阴差的影子，但他好歹有点见识，对传统习俗还是了解一些的。
颜轩知道两个小鬼在哪里，七年前，他亲眼看见较小的那个男孩被父母从出生的医院抱回家，那个时候，他们无忧无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看着大孩子从哭闹着排斥弟弟到主动和弟弟分享玩具，看着小弟弟从会爬到会走，看着两个小家伙背上小书包一起去学校，看着他们的父母争吵打架最后母亲摔门而去，看着他们的父亲酗酒摔瓶然后对他们拳打脚踢，看着……哥哥被亲生父亲侵害后，弟弟偷偷爬过去为他擦掉腿上的血迹……
最后的最后，颜轩没有去看，那一天，他望着西边血色的夕阳无可奈何，耳边是警车和救护车交错的长吟，他是一只连自我都无法救赎的虚灵，又如何能做到渡劫别人。
两孩子活着时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房子在市博物馆西墙外的马路对面，刚好出了结界的临界线，颜轩原本仅是隔着马路透窗望着他们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今天是第一次进到房子里面。
客厅的地板上脏乱不堪，堆满了衣服和瓶瓶罐罐，很久没人收拾，蟑螂愉悦地穿梭在发霉的餐盒间寻找食物，更多不知名的小虫子隐藏在黑暗的地方，颜轩瞅瞅自己的高级汉服，暗自庆幸他不需要下脚的地方。
“嗑哒。”一旁的房间门被风吹开一道缝隙，里头似乎有动静，颜轩飘过去穿门而入。
两个鬼孩正坐在床上玩猜拳游戏，虽然死了一个多月，可生前的恐惧已然深深刻进他们的魂魄里，所以都还保持着玩得再欢也死命压抑不敢出声的习惯。颜轩的出现显然吓到了他们，俩小鬼条件反射地快速往床内侧爬去，哆哆嗦嗦挤在一起，等看清来人后小的那只笑了，松了口气喊他：“傻大鬼！”
“嗯。”颜轩应了声。
“我们今天要走了。”哥哥面无表情地开口，隔一会儿放缓了神态接着问，“你是来送我们的吗？”
“是。”颜轩坐在床边与他们拉近了些，“你们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可准备的，”大孩子比同龄人成熟些，可他终究是个孩子，感情很脆弱，强忍难过装得很硬气，“妈妈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要去找她。”
“你和我们一起吗？”小一点的孩子爬出来靠近颜轩，他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
颜轩正要回答，空气里有了异动。
一位白衣高帽的男子凭空出现在衣柜旁，他见着颜轩先是一愣，然后拘谨地躬身行礼，客气地说：“没想到大人也在。”
颜轩疑惑，他确定今日是死后第一次见白无常，但对方显然不是。“你认得我？”他问。
白无常含糊其辞不敢与他对视：“有所耳闻。”
“你们既然知道我，为什么几千年了也没找过我？”颜轩的语气里带有一丝不自察的愠怒，大有责怪的意思。
“这个……”白无常拉长了音调为自己争取思考对策的时间，“大人的情况有些复杂……”
“什么情况？我被结界困住不能投胎？”
“也不是……”白无常话一出口立即后悔，在心底猛抽自己，对方已经把借口送到跟前，他为什么不顺势撒个谎糊弄过去，别人死于废话多，他白无常死于太耿直。
“那是什么？还有，你张口闭口喊我大人，我不过死得久些，尚无资格被您这一高位的鬼差称为‘大人’吧。”
白无常语塞，平常的时候，他一直比黑无常更懂得世故，遇事也总是从容不迫，今天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老鬼威慑，脑子转弯卡顿说话频频出错。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