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啊——”
尖利的嘶吼破开长空，像远处冲去, 像是宣战的号角。幽冥殿在这震天撼地的嘶吼中摇晃, 颤抖, 坍塌。玑珩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能感觉到, 有一股力量正在爆发, 向他们碾压而来。
“呵呵，虽然还不算完全恢复，不过报你当年重伤我的仇, 已经足够了。”无间身上冒出汩汩黑气，浊气已经与他合为一体。
“受死吧！无极！”失去控制的无间一声怒号, 矗立了十万年的幽冥殿轰然倒塌，烟尘与黑气混杂，像是灭世的烽烟, 也像除开的混沌。
玑珩再没有犹豫，推开银戈腾地而起, 大喝一声, 催动体内所有龙魂。金色的光芒从皮下绽放, 将他包裹, 吞噬。
他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太阳，在冥界十万年不变的灰色天空升起, 光芒万丈。
“无极！你非要与我作对吗！”无间愤怒地挥动长袖，积聚依旧地黑气强势地挤压过来，试图将那金光吞噬。
山野上的大军回头看去, 远处的天被割裂成两半，金色的光与黑色的气一上一下对峙，不断地冲激，碰撞，消散。两股强大的力量撕扯，天地也为之震动，它们都叫嚣着想吞没对方，但都无法轻易靠近分毫。
幽冥殿的废墟上，银戈被玑珩推开时便心头一紧，当时就要追上去，却被突然杀出的一团团黑气阻挡了脚步，他挡了几下，从包围中跳脱出来，这才看清了情况。
“玑珩！”
银戈用尽全力劈出一剑，将纠缠得难解难分的两股力量一剑划开，世界有了一瞬间的寂静，他抓住这空当，全速朝他的太阳飞去。
“你不要命了！”银戈飞到玑珩身边，抓着他的肩膀质问。
“你也看到了，无间与它已成一体，我们别无他法，”玑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飘渺，“没事，我运气还不错，也许……”
“你住口！”
银戈气急了，紧紧攥着他的手，玑珩摇摇头，倾身送上一个吻，然后趁银戈失神之时，一把挣开，向下跳去。
同归于尽，玑珩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与无间，是兄弟，注定同生同灭。
“如果你有恨，便都冲我来吧，这世上，我是唯一值得你恨的人。”
玑珩义无反顾地落入那片代表死亡的黑色，银戈的呼喊被他抛在身后，他放弃了这世界，在黑暗中找到无间猩红的眼睛，然后拼尽全力，爆发！
*
一个月后，云荒无极殿。
玑珩从一片混乱中醒来，茫然看着房顶，自言自语，“我好像做了个梦？”
“是吗？梦见什么了？”椿君端着药碗走进来，扒拉着他的脑袋看了一圈，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药往他面前一推，“喝了。”
“我也不知道，挺多事的，具体的都记不清了就感觉梦里那人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玑珩说完，闷头干了一碗药，嫌弃地吐了吐舌头，又问椿君：“对了，师尊呢？”
“刚打完仗，忙着呢，你别去给他添乱了。”椿君说着又把人按下去，哄小孩儿似的说：“睡吧，睡醒了，你的伤就好了。”
玑珩听了奇怪，还想问些什么，但眼皮一沉，又撑不住睡过去了。
“放心，以后就不会再梦到了。”椿君替他盖了被子，拿着空碗到了隔壁一间卧房，银戈盘腿坐在榻上，听见声响睁开了眼。
“他醒了？”银戈问。
“嗯，恢复得不错。”椿君说着，又上前去给银戈把脉眉头却是皱得比方才还紧，“也就你命硬换了别人，估计得栽我手上。”
银戈收回手，无所谓地笑笑，又问：“他发现什么了吗？”
“无间那时毕竟力量有限，他还有些模糊的记忆，睡着了就会想起来，我已经慢慢将他们封住了，等他好了，别的记忆越来越多，渐渐的也就想不起来了。”椿君一五一十地说完，银戈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那神元的事？”银戈又问。
“暂时还没发现，主要我也没给他那个时间，等他彻底醒了，估计瞒不了多久。”椿君担忧道。
“别告诉他，至少，在他发现之前。”银戈看着窗外，不容置疑道。
椿君点点头，又笑着说：“放心，你再也不会失去他了。”
银戈也难得地笑出了声，一想到玑珩还活着，似乎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
一个月前的大动乱，东海反叛，流光和无崖鏖战七日，牺牲了三万天兵，才杀掉玉姣，逼着东海归降。
而冥界大乱，太子玑珩和银戈战神拼死消灭了浊气和造反的大皇子，但二人也身受重伤。冥界大军还未出征便失了主帅，自乱阵脚，而侵入人间的浊气与冥兽，也在金乌强逆自然之理，延长了三倍白昼之后，被灵音带来的援军清除。
至此，局势分明，三界开始进入漫长的战后恢复时期。
当然，以上都是神宫的传言，具体冥界一战如何，只有那二人知晓。
不，现在只有银戈知晓。
玑珩最后舍命一击，还是失败了，因为谁都没有想到，筹谋了多年只为报仇的无间，最后居然主动解开了魂契。
他说： “哥哥，失去你的痛苦，尝一次就够了，这次，我认错了。”
然后，他的灵魂被魂契反噬，散入天地，开始永无止境的聚散轮回。
而失去了无间的浊气，再不是龙魂的对手，玑珩燃烧了所有的龙魂，消灭了浊气的本体，完成了龙族的使命，也赢得了自己的新生。
浊气散尽，冥族大军□□，银戈扛着玑珩一路厮杀出来，终于等到了椿君搬来了灵音率领的援兵，迅速夺回了云荒城和无极山。
而后数日，椿君在无极殿为玑珩疗伤，银戈马不停蹄地带着为数不多的援兵四处救人，清剿冥兽，再借金乌之力消灭浊气。
终于等到神宫腾出手来接管冥族的事，他却回了无极殿找到椿君，让他剖了自己一半神元给玑珩。
“不行，你疯了！你现在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椿君说什么也是不愿的，剖神元一事本就凶险，何况银戈还征战多日，伤了元气。
“无间最后一刻，带走了他的记忆。”
银戈突然说起无间，椿君有些错愕，不解道：“那又如何？”
“他做太子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的吗？现在比起他来云荒之前，不过少了一身神力而已……”银戈的意思不言而喻，无间带走的那些记忆，他不打算告诉玑珩了，等他醒来，所有人都会告诉他，他是神族的英雄，他们会用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填满他的记忆，他可以忘掉前世，真正的重获新生。
银戈总来固执，椿君注定拗不过他，最后战战兢兢地为他剖了一半神元，送入玑珩体内。
三日后，太子殿下回神宫复命，众神赞声不绝，神帝也满意地许了玑珩一个条件，随他要什么，但太子殿下却说自己只愿继续在云荒求学。神帝自然没什么不许的，但考虑玑珩刚立了大功，正是稳固地位之事，便特准他一边在云荒学习法术，一边学着处理神宫事务。
玑珩推脱不掉便一口应下，反正云荒是他师尊说了算，神宫的案卷送不送得进去还另说呢。
出了凌霄殿，玑珩没心思去那庆功宴上当酒桶，逮着空当就悄悄溜了，但刚到神宫门口，却遇到了司命。
“殿下急着去哪儿？”司命抱着个盒子神秘兮兮地站着，不偏不倚挡了玑珩的路。
“司命？找本太子有事？”玑珩被人发现逃跑也不慌，拿出储君的架势打算吓唬吓唬人。
“殿下还真是忘得干净，连自己落在我这儿的东西都忘了？”司命说着打开盒子，取出一个信封，郑重地交到玑珩手上。
玑珩狐疑地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银戈亲启”，心底仿佛被天雷打了一下，一些零散的画面在脑海闪过，但他还来不及看清，就没影儿了。
其实他醒来后，也曾看到过这些模糊的画面，但睡了几天，这些画面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记忆，所以出于好奇的本能，他去问师尊。但师尊告诉他，那些记忆重要，也不美好，他必须忘了。
他虽然舍不得，但他信师尊。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见到所有人都是茫然又陌生的，只有师尊，见到他那一刻，似乎身体里产生了某种共鸣，让他想要亲近，想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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