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48
这间房, 居然是停尸间。
房间里摆放着许多张类似于医院里解剖用的床，床上盖着白色的布, 布底下隆出一个人形。
这样躺着人的床有七八张, 上面的每一个人形看起来都无比的诡异, 像是随时要掀开白布蹦起来一样。
凌希的心狂跳了几下，被这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的画面吓到了。他跟着众人后退,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里闪过一抹惊慌。
他很怕看见尸体, 非常怕，比鬼都怕。即使明知道是假的, 也怕。
颜华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了跟贝语冰之间的距离。大概是意识到有摄像头在拍，他没有给怀里的娇弱女子难堪，但依然轻轻推开了她。
贝语冰缩起瘦削的身子, 梨花带雨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惹人心疼, 一双杏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期望。她还想靠过去, 但一抬头，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便退缩了。
那眸子里只有淡漠和礼貌，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贝语冰低头转身, 靠在了硬邦邦的墙上。
墙再冰冷，也比他的眼光有温度。
她心有不甘地盯着颜华，却发现他的眼光已经转了过去。没有丝毫意外的, 他看着的人是凌希。
似乎还想往他身边走，但韩歌已经走了过去，颜华便停住了脚步。
凌希捂着心口，有点踹不过气，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最清晰的是，他妈妈也曾这样盖着白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个从小围着他转、永远温柔地喊着“希希”的女人，那个把他抱在怀里哄他睡觉、会唱许多摇篮曲的女人，就这样从他生活里消失了。
在这之前，他不懂“死亡”的意思。之后却懂了。
死亡就是，叫妈妈的时候，再也没人答应你。
“怕就别看，出去站会，没什么的。”凌建国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他把手抚在凌希背上，跟哄小孩子似的，一下一下顺着背脊往下拍。
凌希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开始流动起来，背上的抚摸带着点自以为是的轻柔，其实笨拙得很。
但很奇怪的是，这样的抚摸，略微弥补了他的遗憾。
他感觉好多了。
颜华看着面前的两人，眼光从他们的脸上和手上扫过。
接着眼眸暗了一暗，带头走进了那间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
凌建国招呼着众人一起往里走，他半是安慰半是开玩笑地说：“来来来，别怕，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其实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说话都没有平日那么中气十足。但他一看到脸色铁青的儿子，背脊就猛然挺直了。
凌希适应了周围的昏暗后，再加上来自老爸的安抚，心里的惊慌平静了不少。
凌建国那习惯性的、戏谑的嗓音，有种天塌下来都会替你顶着的倔强。
颜华此时已经走到一张离门最近的床边，他修长的手伸过去，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白布底下，赫然躺着的是个头发花白的人。
站在颜华后面的几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两名女生禁不住又低呼了一声。
“是假人。”颜华回头，冲众人解释。
他这次语气出乎意料地柔软，在这寂静的顶楼房间里，格外抓耳。眼神也定格在了某张抿着唇的脸上，里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听到是假人之后，凌希的意识和身体才逐渐恢复过来。他对上颜华的眼睛，愣了一下，迈着有些僵硬的腿，走到他身边。
果然，只是节目组准备的假人模特，为了降低恐惧效果，故意做得有些粗糙，看起来很搞笑。
颜华依次掀开每一张床上的白布，所有的假人都如出一辙，穿着病号服，身上挂着一个标示牌。
标识牌上写着他们的名字、性别、年龄。
“刘明秀，女，82岁。”
“张天强，男，85岁。”
“孟美兰，女——”
“孟美兰？！”凌希忽然叫了出来。
“你认识？”曼绫惊讶地转头问。
“你还记不记得！”凌希猛地转身，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住了颜华的胳膊，用力地摇晃起来。大约是太激动了，他甚至忘了有摄像头，“就是走廊上，跟我们说话的奶奶！”
他边说话，边眼神炙热地盯着颜华。却不知，自己这幅表情，又凑得这么近，简直好看得要命。
“记得，我记得。”颜华很难得地重复了一遍，嗓音有些哑。
凌希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双大手回握住了，带着一点儿克制的力度。那双手像是要抓紧他，又怕弄疼他，握了几秒便松开了，但那隔着衣料传过来的温度，久久没有散去。
他很少对颜华笑，但这次，出于对他的好记性的夸奖，他绽出一个淡淡的、甚至称不上愉悦的笑容。
而颜华，则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直到那针尖一般锐利的目光把他的脸刺得有些痛，凌希才猛然醒悟过来，忙转身走开。
太可怕了，那眼光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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