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江源源：你回房间一下，妈看出来了”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 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却好半天领会不了。
江源源开门出来, 在门口看见面无表情的江池难免有些担心。
有些事情总是进退两难，她知道江池现在一定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要跟他交代几句就听见江母在房间里说道：“江池来了吗？让他进来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送江池走进房间, 替他们关上了门。
关上门正打算站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 谁料一转身就看见林宵端着水果盆,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拐角处，江源源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林宵表情从容，看不出在想什么。他淡定地问道：“和我有关吗？”
江源源沉默着看了他片刻, 突然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放心啦, 能有什么事儿啊。”
然而她的笑完全没能感染到林宵,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没有说什么。
江池进了房间后，母亲一直转头看着窗外，仿佛刚才叫他进门的不是她。
此时他心里也乱得很,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母亲不开口自己也保持沉默, 死犟着。但同时又担心母亲的因这事生气，悄悄偷看几眼, 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如果能瞒一辈子就好了。
明明是准备瞒一辈子的。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个站在门边低着头，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江母才转过头看着江池，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眼中充满不解，仿佛真的只是带着未知领域的疑惑而已：“有些事妈是真的不明白。”
“妈……”江池小声道。
江母问道：“你是，跟谁学的吗？这些事，是被谁带坏了吗？……”
“不是。”江池一听这话，生怕她暗指林宵，不经大脑思考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然而在母亲的注视下，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母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
江池脑袋里一片嘈杂，犹豫着，挣扎着。
都否认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以后也不可能娶妻生子，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既然瞒不了一辈子，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我自己的事，我一直这样，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顿了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捅破最后这层纱，“我喜欢男的，从小就是。”
“你也是男的啊！”江母紧紧地攥住了被单，两眼红红的，声音发颤，似乎想尽自己最后一点努力唤醒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的儿子，“他也是男的……”
她失望、又不甘地看着江池，期盼着他能说出一句否定的话。
江池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淡笑，轻轻应到：“我知道。”
江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江池低着头，不敢跟母亲对视。然而母亲的安静又让他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小心翼翼地抬头，又立刻垂下眼帘。
直到她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靠在床头，两眼失去焦距。
“我这辈子，是不是光给你和你姐添麻烦了？”
母亲丧气的话让江池心头一颤，连忙否认：“不是的……”
然而母亲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说道：“我是个没文化的老古董，不懂你们。你姐也好，你也好，我这辈子光给你们添麻烦了。”
“妈……”江池心里堵得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亏欠你姐太多，我说你这是病，但她叫我别气，那我也只好不气。我也没多少日子了，不敢再给你们惹事了，也没资格再对你们指手画脚了。”
“妈？”江池诧异地抬头，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江母最终还是不愿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泪花闪烁着不放弃地问道：“你真的，没可能变回正常人了吗？”
“我……”江池犹豫着，也许是母亲之前的让步给了他勇气，他抬起头和母亲对视，笃定道，“我喜欢林宵，是真的喜欢。”
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又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仪式，松了一口气，但又担心自己的冲动会刺激到母亲，小心地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哎。”江母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失望地、忧伤地闭上了眼睛，沉默好一会儿才幽幽道，“小宵……也是个乖孩子。”说着转头失望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池一眼，“我不懂你们这样那样的，但无论如何，你既然这样选择了，就不能做亏心事，不能给别人落了话柄！”
“啊……”江池其实没想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又不好追问，呆呆地应了一声。
“你出去吧。”江母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虽然母亲嘴上说着自己不气，但不难看出这事对她的打击不是一般大。母亲如今的身体状况，哪怕一点儿心情波动都可能带来恶果，江池难免有些担心：“妈，你还舒服吗？”
江母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你出去吧，人家是客人，总不能这样晾着。”
直到走出房间江池都没回过神，听到林宵喊了他一声，猛地一惊，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迷茫的笑。
这笑让林宵心里实在没底，他想问问具体情况，又怕听见自己不想听见的回答，视线在房门和江池之间摇摆。虽然他林宵向来果断直接，这会儿却难得犹豫了。
江池的母亲会逼他和自己分手吗？
江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既不能接受江池置自己的母亲于不顾，也不愿意……
也不愿意……
“我妈……”江池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开口，“好像叫我不要亏待你。”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林宵有些诧异：“什么不要亏待我？”
江池仔细回忆了一下，低头露出一个浅笑：“她让我选择了你就别做亏心事，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林宵好一会儿才转过脑子，“噗”的一笑，挑着眼看江池：“你能做什么亏心事？”
江池走过去一把搂住他，搂的紧紧地，像是要用这个拥抱释放刚才经受的惶恐和压力，也用这个拥抱让林宵安心。
“我也想不出，跟你在一起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你妈……没事吧？”
“还好，我叫阿姨留意着点。说起来我们以后得好好的，可不能再气她了。”
两人正歪腻着呢，忽然被一阵喊声打断。
“诶诶诶，你们两个差不多可以了。”
江池抬头，看见江源源倚在栏杆上低头看他们俩，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却丝毫没有松开林宵的意思。
林宵挣开江池，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江源源一眼。
他们两分明还没有在江源源面前公开呢！一种撬了朋友亲弟弟的愧疚感让他隐隐察觉到一丝尴尬。
江源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调侃完两人，释然一笑。
这一关，江池应该算是平安度过了吧。
然而她立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说正经的，你们接下来两个月忙吗？”
两人心有提防地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忙，很忙。”
江源源翻了个白眼：“忙也由不得你们！”
“……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满头白发的牧师穿着一身长袍，手持圣经，歪着头，透过厚厚的镜片询问新娘。
新娘笑得春光灿烂：“我愿意！”
“咔嚓”“咔嚓”，现场掌声伴着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闪烁不停，所有视线都聚焦在新娘和新郎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隐匿在昏暗角落里小声嘀咕的两道身影。
林宵看着被新郎拦腰抱起，笑颜如花的江源源，忍不住感叹道：“果然婚礼这天是一个女人最漂亮的时刻啊……”
江池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拍马屁：“都是造型师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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