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的马车沿着国建驰道走，因为不换马的缘故，行得较慢一些，虽声势招摇，但也没见有人敢来抢。
入了大金山其实便相当于到青州的边界了，大金山有大半座山体在青州境内。虽说夫云版图上并不是如此划分，但商人行者们大多就以大金山以南直线延伸约莫三百里为界来分隔青州与乾州，更何况大金山附近也看不到半个编制兵，只有青州守军，说白了就是这乾州为官的心知肚明地给左奕涵让封地。
从青州到朝骏来回十日，左奕涵近年来如此频繁上朝，民间朝臣说法众多，沿路接待的人倒是落得高兴，左家最大的好处可能也便是朝堂上少有政敌，多少人背地里骂着明面上不也是笑着脸，只怕若是一辈子能装着个笑，倒也说不上他厌恶左家不是？
大金山里有处鲁国皇帝过夏的园林旧址，当年被左迁麾下的邵侯晓一把火烧了个大半，里面多少珍宝被官兵搜刮一空，剩下的石料木材甚至碎瓷宝片有不少商人以及百姓入山拖车运走，邵侯晓后来命人立了块大石碑来纪念这座大兴土木而成的精美园林。左奕涵的马车队停在那座大石碑前，山间有小雨，石碑被雨染成了灰黑色，上面刻的字已被岁月腐蚀地模糊不清。
左奕心倚着马车厢的木柱睡着了，左奕涵给她轻轻裹上绒袍，望了她好半晌，慢慢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方晨渝撑着木伞一步一步小心跟着左奕涵，左家军和披甲死侍站在雨中，雨水顺着那些盔甲和刀鞘缓慢往下滴落。
左奕涵停在石碑前，望着石碑发呆，雨水打在废墟那些生出的草木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方晨渝撑伞默立。
“你说，当年鲁国那个叫陈轩的将才算什么？”
方晨渝行不了礼姿，左奕涵何等眼力，又接着说了句“今日无须多礼”。
方晨渝谢过左奕涵，低头抵礼道：“回少爷，若是鲁国至今犹存，此人算得英雄，可现如今更应算个莽夫。”
当年陈轩拒左迁亲率军三次，真真是个领兵大才，可后来郭登突袭上鑫城一战他明知兵力悬殊却不弃城保命，一心要与一位小将同归于尽，以死殉国。左迁曾给陈轩的高度评价便是，若陈轩在，鲁国当不会亡，得以纳为己用，则天下可有左家八分。从近处说，抛开他大才之身份，陈轩何其铁骨；可从远处说，陈轩往后领数万万兵，鲁国要败大仗，难度可想而知。
谁知道当时立在上鑫城墙上望着围城大军的陈轩在想什么呢？是想起了故乡的亲人和酒，还是如何退敌？
“鲁国一统人界时何其辉煌啊，南单日夜灯火通明，天下人有几个不曾想去那南单城一睹天下最繁华的夜景，那鲁国皇帝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共主。可前后不过两百年，未有昏君未有奸臣，这个辉煌而庞大的帝国分崩离析。”满目疮痍，左奕涵叹了口气。
方晨渝轻声道：“少爷兴是赶路累了吧，晨渝过会去取些醒神的药材来。”
“加斯兴许要打仗了。”左奕涵像是在自言自语。
方晨渝知道昨日有几个张逸的亲从追上了少将军的马车，换了马又匆匆往帝都去了（注释：城与城之间的官道就只有一条或者两条，最快的行路方式就是走官道，所以沿着官道走是一定遇到的）。左奕涵突然说起了陈轩，能在左奕涵这等身份的主子身边得宠的除了运气，便就是聪明。沉默半晌，方晨渝扭头望着伞外淅沥的小雨，道：“天凉，少爷保重身体。”
这是方晨渝的答案，也应该是大多数关心左奕涵的人的答案。加斯有异动岂是一年两年，何时让少将军如此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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