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但是挂在电线杆子上的喇叭却叫得震耳:打倒叛徒、特务、内奸、公贼***!把***永远开除党籍!打倒***……“简直让人烦死了。”欧阳玉宇叫了一声把窗户关住,靠到床上眯着眼看着王瑾瑶……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王瑾瑶一动不动了。他吓得忙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她的嘴边……听到她轻柔均匀的呼吸声,欧阳玉宇才缓过气了。看着这位曾经的同桌,眼前浮现出当年的一幕……这个王瑾瑶和她的姐姐——王瑾瑜长的很像一对双胞胎。但是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王瑾瑜性格外向敢说敢干。而妹妹呢?性格内向,说话含蓄,幽默。大小事不愿出头露面。曾经风华正茂充满着生命活力的一对大美人,一个被折磨死了,一个瘦得像跟干枯的木桩子,一张脸上只剩下几个黑洞洞……
“你呀……刚吃了几天饱饭就胡思乱想起来……”欧阳玉宇看了那血书摸了摸瑾瑶的脸蛋说着把她抱到怀里,给她按摩了一会儿,又给她洗脸、刷牙……看到她这会儿老实了,他把她放下,弯腰把刮到地上那带血字的纸捡起来,准备往垃圾桶里塞。王瑾瑶一看:“啊”了一声,接着说:“给我拿来。”
欧阳玉宇看了她写的血书,认为她的头脑清醒多了,思维能力还很强。这一阵阵任性、撒泼……可能是间歇性……
医生叔叔对欧阳玉宇说千万不要惹王瑾瑶生气,可她糊涂时我该怎么办?刚从大山里逃出来,逃到丁成刚家……好不容易把她救过来,她身体刚好一点,可是,她又提出让他接受不了的事。刚听到妻子去世的消息,他简直悲痛极了……看着王瑾瑶一张张翻看着血书。欧阳玉宇的心里像灌满了黄连水……
正当欧阳玉宇正在发愁时,吴淑娴和老医生来了,吴淑娴买了鸡、肉、鱼……老医生通过关系给王瑾瑶买来了进口的药。
又经过一段的治疗,王瑾瑶的身体慢慢地好了起来,可是她每天总是翻看那一卷子血书……
元旦节就要到了,北京市来了一次全面治安大排查,对重点单位,重点街道加强了治安防范。清查外来人口,对常住户逐户逐人登记。欧阳玉宇被他所在的街道注上了:反革命分子、越狱逃犯。吴淑娴得到这个消息,心里一阵紧张。第一、她怕欧阳玉宇得到这个消息会不辞而别。第二、她怕万一查到她这个破药厂。她反复地想了想,首先要稳住欧阳玉宇,不能让他跑了。让他俩暂时住到地道里,躲过这次大搜查。
吴淑娴心里十分紧张,但是她表面上还是装着跟没事人一样。她回来给王瑾瑶挂上吊针,又灌了20毫升肌肉注射的药。当她准备往王瑾瑶的臀部上注射时,发现她身下一堆带血的报纸。她在心里暗暗地叫着:欧阳玉宇咋这样马虎,竟用脏报纸给她擦身子,擦了以后也不处理掉。吴淑娴脑子一热准备再教训欧阳玉宇一番。她忍着气把药给王瑾瑶推完,拔了针就拿起报纸仔细一看,那上面鲜红的血,不是经血,是字。她就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她嘿嘿一笑说:“玉宇啊!这下就好了,就按瑾瑶写的办,我给你俩当媒人。只要瑾瑶嫁给你,我就不怕你跑了。你的心再狠,我相信也不会丢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婆跑……”
“吴大姐:瑾瑶写的那些我都看了,她是写着玩的,你放心,我不会跑的。她生活能自理了,我也不会丢下她。等她不再用药了,我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是她哥,我会对她负责任的。你这个老大姐想到哪里了?”欧阳玉宇给王瑾瑶喂着饭说。
“玉宇:你听老姐儿一句话,就和瑾瑶凑成一对,别再惹她生气了。这一段我们还是有成绩的,你看瑾瑶能吃、能喝了,胳膊、腿能动、头脑清醒了、脸上也有血色了。她的身体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为了你俩的安全,明天你俩就住到地道里。饭、菜,以及中药由我妈送。我定时到地道里去给她打针。你就答应把她娶过来,她得到了爱,身体就会好的快。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良药。特别是一个处于生死关头的独身年轻女人,得到了爱,身体、心灵就会为之一振……”
“吴大姐:不要胡说了,你说一百天,我也不会同意,我可是她的亲姐夫哥啊!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再说外面的形势又那么紧张。我随时都有被抓的危险,又刚刚得到瑾瑜去世的消息,我心里简直难受极了,哪还有那分闲心思……?”欧阳玉宇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玉宇哥:我什么都懂,你知道我不是一个风流的女人。血书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你说不定哪一天被抓,或者被杀掉。我的罪,他们不会判我死刑,多说判一年两年。我出去没有一个亲人,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这几年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我连一个要饭的叫花子都不如。要饭的叫花子还能光明正大地在外面。我简直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和吴姐儿商量好了就住她这里,和你成婚孕育一个孩子,给我们这个家留下一颗复仇的种子!你不答应,我就不吃不喝,也不让治疗,饿死算了!”王瑾瑶说后用被子捂着头,趴到被窝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玉宇:你看着办,我赶紧去上班……”吴淑娴说着拎着小提包出去转身呼啦把门关住就匆匆地走了。
欧阳玉宇把王瑾瑶抱起来给她喂水,她不喝。把饭递到她嘴里,她吐出来。给她喂药,她不张嘴。他把药塞到她的嘴里,她吐出来。王瑾瑶把欧阳玉宇气得没有一点儿办法,他只好闷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看着日出日落……
第二天,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吴淑娴下班回来打开门一看叫了起来:“你这个东西,怎么不做饭?看这冷锅冷灶的,天大的事也要吃饭啊!你为什么不同意。你想气死我呀!咋了?你还想让我给你们布置新房、贴喜字、发请帖、办酒席、带你们去领结婚证,拜天地是不是啊?快把炉子生着,我如果不来,你们就饿死在这儿。没有良心的狗东西!臭男人……”
欧阳玉宇慌忙起来把煤炉里的煤灰倒出来,放进小木块,抓把柴火擦了根火柴点着,然后把柴放到炉子里把那些小木块燃着……吴淑娴抱着王瑾瑶,瞪着眼看欧阳玉宇生炉子又开腔了“玉宇:老姐儿我告诉你,你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你固守着伦理道德是正确的,但是也要面对现实。姐夫哥娶小姨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历史上有很多例子,姐姐去世了,妹妹续弦。你就认命吧!***说:……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人没了,什么都是空谈。你们的冤总要有人来伸,你们的仇总要报吧。你们的孩子总是要去找吧?你就忍心让那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苦苦地挣扎在这个乱世上……瑾瑶的爸妈被送到五七干校后一直没有音信,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瑾瑶被未婚夫抛弃了,她又把你们的孩子带丢了,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你再不心疼她,她还能活下去吗?她现在虽然活过来了,但生活还不能自理。这些天你给她擦屎、接尿、给她洗身子,不都干的很好吗。我们的成绩就快出来了,再过一段,她就能站起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千万别惹她生气。医生叔叔不是反复给你讲了吗。她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吴淑娴说着欧阳玉宇把饭做好了。
吴淑娴把王瑾瑶搂在怀里,将一勺鸡汤放到她的嘴边说:“我的好妹妹,姐姐喂你饭了。玉宇:你看!瑾瑶的脸多好看啊!红扑扑的,一天一个样,马上就可以上花轿了。”不管吴淑娴怎么逗她,她就是不张嘴,两眼直直地看着那一卷子血书。吴淑娴心里明白了,她把王瑾瑶放到床上,顺手把那卷子血书拿起,展开,从头看了起来,她看着、想着,脑海里出现那血与火的战争年代,父亲被国民党飞机丢的炸弹炸死、母亲被炸昏死过去。是王瑾瑶的父亲救了她母亲。解放后又是王瑾瑶的父母供她上学、安排工作。王叔叔对她比对他亲姑娘还要亲。现在王瑾瑶神经有问题……吴淑娴看看王瑾瑶,看看她写的血书,回想着往事,不由得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看到最后一张,她把手指伸到嘴里,上下牙齿猛一用力,咬出了血。她用血写着:证婚人,吴淑娴。吴淑娴把字写好,抬头看了一眼欧阳玉宇,她看到他还是呆呆地站着。她把纸放到他手上说:“我的好兄弟:把你的名字写上吧!”欧阳玉宇接过纸“呼啦”一声扔到了地上。
吴淑娴一看,用她那流血的手指着他叫道:“我的好话对你说尽了,也不想对你发脾气了。你把纸拣起来还给瑾瑶。我们的力算是白费了。那么多钱也算白花了。你这个臭男人,我就是让你娶个黄花大闺女,这么美的事儿,我看比杀你还难……你看着办吧。我还要去上班了。”吴淑娴说着就往外走去,她走到门外她转身把门关住,“卡嚓”一声把门从外面锁住了。看到吴淑娴生气的样子,听到她的锁门声,欧阳玉宇抬头看了看晃动的门,起来把地上带着血字的报纸捡起来放到王瑾瑶面前。
吴淑娴气呼呼地走了。这间楼梯房里静得只能听到那对柴门吱扭吱扭晃动的声音。欧阳玉宇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水了,他一会儿望望王瑾瑶,望望这间昏暗的小屋子,望着,望着他感到这小屋里的空气要凝固一样,喉咙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一点儿气儿也喘不出来了。他慌忙把窗子打开,风,呼的一声吹进来,把王瑾瑶面前的那卷血书一张张吹开。王瑾瑶慌忙抓了一张捂到脸上,久久地捂在脸上……
欧阳玉宇端来洗脸水,给她洗脸,她不让洗。喂她饭她不吃,任他怎么哄,怎么劝,王瑾瑶就死死地用纸捂着脸“呜……呜……”地哭着。欧阳玉宇陪着她饿了一天,又坐了一夜,他的整个身心都浸泡在苦水中。
天亮了,欧阳玉宇把饭做好,打来洗脸水,端到王瑾瑶的面前,她好像饿昏了,没有反抗能力了。他把她手里的血书拿下来,用热毛巾把她的脸洗一洗,擦一擦,把她那双手洗一洗。看到她不再固执了,他就冲了一碗红糖水,舀了一勺往她嘴里放,她惊醒过来把嘴一闭、头一低、一勺糖水洒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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