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三年农历五月初九。天刚刚亮，王志豪一家就忙乎开了……看到穿戴整齐的妻子和孩子们，王志豪拉着妻子笑着说：“我记得《世范》上有这样一段话‘居乡不可奢华，居于乡曲舆马衣服不可鲜华，盖乡曲亲故，居贫者多，在我者子然开众。贫者羞涩，必不敢相近，我亦何安之有……’”听了丈夫的话，贺玉珍让几个孩子把新衣服脱下来，给他们找了旧衣服。孩子们不敢问只好照办。
贺玉珍自从见了欧阳玉宇给大女儿的那个订亲物，当晚就做了个梦，她梦见依偎在妈妈怀里……梦见爸爸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还把她扛到肩上看戏……
清晨，上官文清刚起床就听到一对喜鹊在大门楼上叫，中午她从地里回来，那对喜鹊仍然在那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上官文清放下劳动工具来到厨房打了水、洗了把脸，拎着水瓶就向几个老人的房间走去。她还没有进屋就听到婆婆“嘻嘻哈哈”的笑着。她笑着进去把婆婆的药拿出来放到婆婆的嘴里笑着说：“妈：这药喝下去你的病就好了，病好了你可别再偷懒了，要下地去干活挣工分啊！呵呵……”婆媳俩笑了起来。“哎呀！我不打扰你们了，继续讲。”她说着又拎着水瓶向丈夫的房间走去。
上官文清来到丈夫的房间一看：床上没有人，他是怎么从床上下来了呢？她到书房一看，丈夫坐得端端正正地正在埋头演算……
“啊！你这是……”上官文清惊奇地问。
“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又打了针，我的身体好多了。其实夜深人静时，我就扶着床在练。唉！人的心情舒畅、精神好了，病就好的快。今天，天气很好，你走后，我就慢慢地下了床，嗨！拄着棍子能走了。呵呵……我摸索着把饭做好了……”欧阳豪杰笑着对妻子说。
为了保密，王志豪亲自开车，他对司机小葛师傅说：“我们一家人今天去走趟亲戚，车子小，也挤不下，你就留在家吧。”
……
王瑾琦一上车就爬到驾驶室里按了按喇叭。他可盼到了这一天，每次看到爸爸回来，他总是说让爸爸带他出去溜一圈，过过车瘾。可是爸爸一次也没有让他坐过。
王志豪刚钻进车里，儿子就给他点烟。他接过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着烟雾把车发动响了，车子慢慢地走向大门口，谁知车子刚一出大门就嘟的一声跑了起来……
王瑾琦伸着头看看车外，又回过头来看爸爸是怎样玩那个方向盘，还把带的糖果往爸爸的嘴里填。
车子飞快地向前，二女儿王瑾瑶眯着眼想：爸爸今天总算有闲心了，这么多年来全家人一直没有在一起休闲过。昨天下午爸爸到学校接她，她正在寝室里玩，听到有人叫：说她爸爸来了。她根本不相信，不论同学们怎么叫，她坐到床上就是不出去，爸爸来到门口叫着：“我的二丫头是在这儿吗？”
“哎呀！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王瑾瑶叫着跑上去抱着爸爸亲了起来。逗得同学们“哈”的一声笑了起来。
“爸：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自从我上学来，你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今天咋想起来你这个傻姑娘了？我们学校和你们单位在一个城市，可我确不知道你住在哪里……”王瑾瑶抱着爸爸说。
“爸爸想女儿了，今天特来接女儿去拜访一家亲戚，你愿不愿意去，星期天学校有什么安排吗？”王志豪拍了拍女儿问。
“爸：我长这么大，你一次也没有带我玩过，星期天学校没有活动，我就陪爸妈好好玩一玩。那现在可说好，明天你来上班可要把我也带来啊。”王瑾瑶高兴地拉着爸爸说。
王瑾瑜听说爸爸星期天要带全家去走亲戚，她不知道去一家什么亲戚，她想我家在这里哪有什么亲戚！为了弄明白，她偷偷地听了几次爸爸和妈妈的通话。从他们的谈话，她知道了是到欧阳玉宇家。但她没有告诉欧阳玉宇。她谎称家里有点儿事，明天中午不能给他送饭了。
王瑾瑜听说要到欧阳玉宇家，即高兴又忧愁，高兴的是：可到婆家去看看。忧愁的是：婆家一家人连饭也吃不上，突然去了一群客人，他们拿什么招待呢？我已经和欧阳玉宇订了亲，我爱玉宇，就要为他家着想。王瑾瑜想到这里，就去买了菜，到食堂买了馍馍。她想把饭菜背到婆婆家，让婆婆放到锅里热一热就行了。
王瑾瑜拎着一袋子馍馍往车上放，被爸爸发现了。“哎呀！大丫头拿的是啥?”爸爸叫着一看又叫了起来：“哎呀！什么时候炸的莲菜啊？这是粉条、萝卜。呵呵……你知道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怕那家亲戚不管我们的饭呀？嘿嘿……老子猜出来了，哈哈……”爸爸说笑着帮她把东西放到车里。然后回头一看女儿的脸红到脖子上了。
“我的大丫头不错吗？知道心痛人，长大了懂事了。哎呀！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孩子教你这样做的哈哈……”王志豪说笑着把车开出了县城。
王瑾瑜想到马上要见公婆。心里总是害怕，妈妈让她穿了一身旧衣服，打扮的像个在地里干活的农村妇女一样。她心里盘算着，丑，就丑吧！丑媳妇今天就偷偷地去见公婆。
贺玉珍自从看了女儿的订亲物，激动的心一直没有平静下来，我的爸妈怎么会跑到了那里，他们不是在日本鬼子轰炸上海时遇难了吗？解放后她和丈夫多次回家，邻居——樊贵说她的父母遇难了，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指着那两个土堆说那就是她的爸妈。一个邻居说你们的家被日本鬼子丢的炸弹炸成废墟，他亲眼看见两位老人被一个女孩子拉着跑了。还有一个人邻居说：他在重庆见过她的爸妈，她爸妈还把那个邻居请到饭馆里招待了一顿。自从她看到女儿的订情物，她确信爸妈还活着……她坐到车上双手抱着头一路思考着……
王志豪自从上次见到欧阳豪杰，心一直纠结着。他的下半辈子是欧阳豪杰给的，要不是他相救早就不在人间了。国军在抗战中立了大功。国军将士是爱国的，他们大多数是反对内战、反对蒋介石贪污腐败政府。可是全国解放后，划分阶级的时候却把曾经参加过国军的人，打入到了另册。就像欧阳豪杰这样为抗战不知流了多少血，为了统战不知疲倦地呐喊奔走……唉！全国解放了，他们却不能和大家分享胜利果实……王志豪手握方向盘思考着，还不时地张开嘴吃着儿子递到嘴里的糖果。
车到刘家沟，前面不通车了，王志豪正惆怅车子没有地方放时。大女儿瑾瑜发话了：“爸，你把车停到东边学校的操场上，那里我认识一个学生，让他看一下。”
“好，你们背着东西先走，我和大丫头把车停了就赶来。”王志豪说着把车停下来，打开车门让妻子、二女儿、儿子下了车，让他们背着东西先走。他载着大女儿向刘家沟中学驶去……
“爸：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把车开到学校吗？玉宇的弟弟玉宙在那个学校，虽然门门功课占年级前几名，可是他是外地来的，成分又不是多好，当地的坏孩子们常常欺负他。他太老实了，你把车开到那里让那些坏孩子们看看，下次那些坏孩子就不敢欺负他了。”王瑾瑜说着。爸爸把车开到了操场上。
“唉……我把车放到这儿就能起作用？”王志豪把车停下问。
“一会儿下课，你看那些孩子们都会来的，他们哪儿见过这么漂亮的小轿车！”王瑾瑜下了车正和爸爸说着下课铃响了，孩子们跑出教室一眼看到一辆白色的高级车，像潮水般涌了出来，他们把小轿车团团围住了。
“喂：小同学，你帮我找一下欧阳玉宙好吗？”王志豪拍了拍一个孩子问。
“哎呀！了不得了，有人开着车来找欧阳玉宙了！”
“呵呵……”
“哈哈……”
“欧阳玉宙有人找你。”
“欧阳玉宙，有个大大的官找你。”
……孩子们围着车叫着、跳着。
一群孩子和几个老师们拥着欧阳玉宙来了，王志豪看到这个木讷而又瘦弱的孩子，把儿子口袋里的糖，掏了一把出来递给他说：“小宇宙：你给我看一下车好吗？”欧阳玉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小汽车，他高兴地向王志豪点了点头。
……
王志豪带着一家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十里冲走去……
路边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这些鸟儿并不是因为来了一群人而害怕，相反它们感到很新鲜，很少有人从这条山间小路上行走，今天看到这么多人背着东西来了，鸟儿认为是给它们送什么好吃的来了，围着他们飞前飞后，逗得几个孩子追逐起来……
放学了，欧阳玉永、欧阳玉恒兄妹俩一路走着，一个提问一个回答。他们没有注意从对面的岭上下来一群人。
王志豪一行刚翻过梅山岭就看到两个穿着同样颜色衣服的孩子。他仔细一看：那个扎着一对小发辫的孩子正是欧阳玉恒。他指了指欧阳玉恒对妻子说：“上次我拿回去的字就是那个女孩写的。”
“哎呀！你瞎扯什么，这么小一个孩子就能写那么刚劲有力的字？”贺玉珍白了丈夫一眼不耐烦地说。
听着两个孩子一个提问一个答着，王志豪想喊又怕打扰了他们。不喊心里直痒痒。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喂：欧阳玉恒。”
“哎呀！你不是前些时到我家的那位叔叔吗？叔叔好，你们这是到哪儿啊？”欧阳玉恒走上前问。
“哎呀！你还认识我呀。”王志豪上前拉着她说。
“怎么不认识啊！你就是上次让我写字、回答问题的那位叔叔，嘿嘿……我考你的题还没有答出来呢。”欧阳玉恒抿着嘴笑着说。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你们怎么不过星期天啊？”王志豪拉着欧阳玉宙走着问。
“叔叔：你不知道，我们去上学，还隔着一条河，只要一下大雨就过不去了。今天是补课。”欧阳玉恒说。
贺玉珍看到这对双胞胎瘦的皮包骨，心里酸溜溜的。她把带的糖果掏了一把出来分别给了他俩，然后拉着欧阳玉永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分别给我介绍一下好吗？”
“阿姨：我叫欧阳玉永。我家有九口人，年龄最大的是奶奶、其次是外公外婆、爸妈和两个哥哥还有这个妹妹。你们这是到哪儿？已经中午了，先到我家喝口水、吃顿饭歇歇再走好吧？”欧阳玉永望着贺玉珍说。
“好啊！那我们这么多人到你家去吃饭，你当不当家呀?”贺玉珍抚摸着欧阳玉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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