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如坠冰窟

上一章 【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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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半夜,密集的敲门之声把朝华扰得心下生躁。他二人一夜未眠,临衍守在后院一言不发,她守在前院的连排棺材堆里,看他一言不发,便也只得不发一言。此敲门之声来得甚不是时候,朝华怒气攻心,右手握剑,只想着若是不速之客,一剑砍死省时省力,她方一开门,便见了门外一脸血的季瑶。

许砚之也是一脸血,他一边摸脸,身后还站了个人。此人一袭青衫,儒雅难当,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那空了一半的左手袖。朝华大惊失色,忙将三人迎入庄子里,许砚之长喘了几口气,闪了闪额头道:“我的乖,方才这位仁兄与身穿黑衣的一群人一通乱打,差点吓死我。”

这位仁兄所指便是陆轻舟。那身穿黑衣的一群人,季瑶也描述不出他们的来路,只道陆轻舟才一进门,一来便是一身血污,两人被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便又见了一群人杀上门来。

二人手忙脚乱,与陆轻舟一道反糊了那些人一脸血污。陆轻舟似是沾了酒,神情萎靡之际,嚷了半宿临衍的名字,二人没有办法,这才将他扛了过来。原来四人一前一后,朝华二人在途中遇了些许偏误,这才义庄中落座没多久,许砚之二人便接踵而至。当真是巧。

待几人七手八脚将陆轻舟抬到义庄的主厅之中安置好,临衍姗姗来迟,见了他,诧异非常。陆轻舟神思恍惚,抬头见临衍,摆了摆手,又摆了摆手令旁的几人先出去:“我来是想同你说一件要事。”他一顿,又指着朝华,道:“怀君同我提起过你。他方才走得太急,走到一半方才想起要给你一件东西,你且拿好。”陆轻舟自袖中掏出一封沾血的信,朝华满心狐疑地接了,便听临衍道:“既如此,你们便先出去吧。”

他翻遍了正厅上下,厅里除了两口黑沉沉的棺材,连半碗水都不曾见得。陆轻舟神色困顿,酒气冲天,临衍见之惊奇,才在他面前坐下,便听他道:“你门中明素青长老要往西海收一大妖,说是想借此重振天枢门之声望。你可愿赶在他前头,打他个措手不及?”

另一边,朝华拿了怀君的信,背靠木门小心翼翼张开。信是凤弈写的,想来此信先传到了天枢门,这才落到了怀君手上。信中略微提了几件神界旧事,又连着叽叽歪歪写了大半幅情话,最后他才道:“那小寒山之上的陆轻舟有一日晷,东君探过,此为神界旧物无误。东君自渡魂以来,成日没有精神,我见之忧心,没有办法,只得带他往长鸣山小住。若你还想找我,只管传信长鸣山。”朝华眉头深皱,往主厅一探,厅里谈话之声轻小,自陆轻舟进了房,二人连灯都不曾点。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她左右四顾,许砚之二人早不知跑到了何处,天阶月色凉如水,她背靠着正厅的白墙,目之所及,前院里尽是棺材与清越的虫鸣之声。朝华猫下身,偷偷往厅里窗户下一蹲,便听临衍道:“如此说来,这拦路劫持之人有两波,其一为一伙道士,他们口口声声,迫您与之合作——前辈可知他们站哪边?”

陆轻舟道:“看修为路数,或为太和观,或为天枢门,说不好。”

临衍听“天枢门”三字,沉默片刻,陆轻舟又道:“第二伙人当是妖魔无误。他们想迫我交出昔年先师手上的日晷,我好容易将他们打发走,思来想去,却也实在不知道他们要那东西有何用。”

朝华听得心头惴惴,辗转难安,临衍又问:“他们又怎知那日晷在您的手上?”

蝉鸣之声越发吵得人心头躁郁。朝华听了片刻,不得其法,猫身又往一个沉黑木棺材壁上一靠。她抱着膝盖,百无聊赖,眼看夜空如水,义庄中落针可闻,连一口一口的沉黑木棺材都不那么渗人,一边瞎想,她一边缓缓闭上了眼,不知不觉竟这般睡去。

第二日长风破晓,许砚之拍了拍朝华的肩。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许砚之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这样睡了一夜当心着凉。”朝华支着酸痛的脖子左右一拧,一拧皆是沉痛。“临衍呢?”她问。

“早不知何处去了,昨夜就不见了踪影。他同那仁兄说要去西海捉什么妖怪,我方才还纳闷……诶?朝华姑娘你跑什么?”

朝华怎能不跑。她强忍一身酸痛与晨间清冷,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待往义庄外的小路上跑了好大一截放才想起来,若二人乘马车昨夜出发,此时怕早出了祁门镇。她越想越气,气不打一处来,怎的昨日他一通火莫名其妙,今日莫名其妙竟一走了之?他若实在气急攻心,或吵或打一架都情有可原,这撒丫子就跑,又是几个意思?

陆轻舟与临衍恰正在祁门镇燕子丘外的茶庄里喝茶,茶还没喝几口,朝华一马当先,手提司命便杀了过来。

倚湄公子期期艾艾,战战兢兢,一方小小的茶庄这便又遭了秧。

“你这莫名其妙,不告而别,到底是几个意思?!”

临衍一口热茶呛得莫名其妙,他站起身,朝陆轻舟告了个罪,淡淡道:“你这一言不合便拿剑迫我,又是几个意思?”

“我何时拿剑迫你?”

“那你先下又在作甚?”

眼看而人你来我往争不出个所以然,陆轻舟轻抚额角,宿醉未醒,道:“这位小姑娘你火气忒足,我拉他往西海一去,一去又不是不回来,你动辄喊打喊杀,也太……”他一边念叨,缓缓抬起眼,待将朝华打量了片刻,又打量了片刻,一惊。“等等,你不是那个……?!”

他目瞪口呆,左右四顾,看了看朝华又看了看临衍,只觉一腔伦常道德尽被二人踩得碎成了渣。此一眼不忍直视,朝华忍了许久,此时见临衍也偏过头,她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遂冷笑一声,对陆轻舟道:“把你的劳什子怨言统统给我咽下去,我所做之事,由不得他人置喙。”

“……你这般口吻,又是否有些过分?”临衍眉头深皱,越皱便越令朝华心慌。她从未如今天这般感到心慌,正如她方才施追踪之术,一路山水褪去,暖阳春日,她捏诀狂奔而来,一路的青山鸟鸣便都化作了竹篮打水的一场繁梦。

她也从未这般切骨地体味到,原来临衍此人,当真会离她而去。

“你即刻同我回去。”朝华长剑在手,外强中干,行霸道之言,做蛮不讲理之事。临衍深感不可置信,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你还讲不讲道理?”

朝华软了些许,犹豫片刻,道:“若你同我回去,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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