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老实说, 和顾宴清单独相处, 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顶着一本正经的外表开始不做人。
所以当他说一起回广东的时候，梁溪以为他在开玩笑。
“哦, 去呗。明年还是后年？”
顾宴清伸手接过她手里已经见底的奶茶杯, 手腕一翻，杯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精准地落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咚”一声闷响, 还是个空心球。
他甩了甩腕子：“明天。”
梁溪怔了一下，用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他。
“想偷偷带我回本家？这回不怕梁大伟同志的暴力执政了？”
俩人心知肚明，现在梁大伟对他俩采取了看破不说破政策。
不在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天高皇帝远, 他也管不着。但当了面还是顽固地把持着那一套大学过后研究生、研究生后面借着念博士, 只要还在上着学就不让正儿八经地谈恋爱。
顾宴清这会儿突然说要带她回广东，算是直接和未来丈人对杠了。
“梁叔叔那边等回来, 我会跟他说……”
他微微蹙起了眉, 显然还是挺在意自己毛脚女婿的形象。
梁溪弯起唇角：“看不出来呀，男朋友，你还会玩先斩后奏这一套？”
“情况特殊, 广东那边来电话。”他顿了一下才道，“说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
顾宴清本身对这则消息还存疑，当初上高中的时候, 也老用同样的借口把他们一家三口招回去, 忧心忡忡赶回去才发现老人家精神矍铄还捧着最新款的水果手机和老姐妹聊视频。
但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就跟过了保修期的机器零件一样，一天天损耗下去容不得他不当真。
梁溪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一听就收起了嬉笑，嘴角下压：“那是得回去。”
她兀自想了一会儿，才问：“我一起去，合适吗？”
这趟也不知道是真的身体不好，还是从父母那里听说了他谈女朋友的事情，想着法子把他骗回去，顾宴清没见到实际情况摸不准，但依旧坚持：“早晚得一起回去，怕了？”
“怕倒是不怕。”
梁溪沉默片刻，一想起之前的广东之旅心里有点犯怵。
他奶奶应该年纪挺大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讲普通话，交流起来会不会挺困难呢？
她面露犹豫：“你看现在开始给我突击补一下粤语还来得及么？”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顾宴清的笑点，他最近笑点很低，对着她笑得次数也越来越多。
搞得梁溪总觉得不是自己弱智了就是他变成了智障。
他笑了两声，像在思考：“之前学到什么程度来着？”
“数字我会数了！”
梁溪把从一到十数了一遍，又说了吃饭睡觉几个常用的词，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骄傲：“我还偷摸学了个新的，‘甘再平D’，怎么样？发音准不准？”
也不知道她一个从不缺钱花的小姑娘学“那再便宜一点儿”有什么用。
顾宴清微微扬起脖子，眼皮也跟着跳了几下：“你要学这个，是准备回去控诉我虐待你了？”
“……”
啧，这人怎么心眼儿这么多呢！
学一门新的语言，基础入门两大版块，垃圾话和讨价还价。
垃圾话她不敢在顾宴清面前学样子，现在连“便宜一点”都能被他听出别的意思来。
梁溪懊恼地唔了一声，质问他：“那你说我学哪句在你眼里不是另有企图？”
顾宴清兜了一圈，下的套就在这。
他刻意压住声线，低沉又性感的嗓音在耳边挠着痒痒飘过：“说‘我中意你’。”
来了，他又不想做人了。
***
翌日清晨的飞机，到广东的时候才中午。
从机场出来没见着顾承光或者文菁中的任何一个来接机，顾宴清就知道他的猜测十有八九中了。
生病就是个幌子，就是骗他带梁溪回来而已。
就算猜到了来龙去脉，人都到广东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要不然在梁溪眼里，他就成了合伙的骗子。
果然来接机的是常跟在他奶奶身边的司机，车子驶出机场，一路顺着高架行驶的方向直往家里去，而不是私人疗养院。
梁溪只知道来了个正儿八经的白手套，和顾宴清叽里咕噜讲了两句就上了车。
不得不说，顾宴清流畅说着粤语的样子真的挺性感的，比平时多了几分痞劲儿，就是恕她这个半吊子恶补一天连半个词都没听懂，有些可惜。
俩人来的时候是大清早第一班飞机，起得挺早。
国内航班不比国际，商务座之间间距也有限，顾宴清长手长脚施展不开，半天下来确实也累。
上了车脖子微微后仰，眯起眼睛开始小憩。
梁溪逮着个空隙掏出手机，又把网上找来的，该如何和老年人相处的规矩复习了一遍。
梁大伟和陈洁往上都没有长辈了，这也算是她的第一次实践，心里还是紧张的。
没看一会儿，顾宴清像是醒了，越过扶手伸过来把她的手抓进了掌心轻柔地捏了捏。
他眼皮阖着，声音却传了过来：“休息会儿，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梁溪偷偷补课被逮着，噎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他这才抬了抬眼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望着她：“别的不用操心，你过来把红包收购本就行了。”
“……必须收吗？”
顾宴清颔首：“不收也行。”
他一下一下挠着少女的掌心，手指突然收紧：“不过晚上说不好就会被炖成汤。小溪炖排骨——”
“栗子莲藕炖小溪——”
“川贝蜜枣小溪汤——”
顾宴清故意拖着调子接二连三爆了几个神奇的菜名，激起梁溪一身鸡皮疙瘩。
她猛得抽回手“啪”一声脆响反手打在顾宴清手背上：“银耳雪梨炖你吧，神经！”
被他一打岔，临见长辈之前的紧张感都被打散了。
俩人眼神一对上，也不知道戳中了谁的笑点，一个没忍住开始笑，另一个也跟着停不下来。
顾宴清倾身靠近，抬手掐了一把她面颊，眉梢还荡漾着浅笑：“行了，睡一会吧。”
“哦，晚安。”
“啊不对，是午安。”
梁溪自我纠正着，趁他不注意往前凑了一点，吧唧一口亲在了他嘴角，笑意吟吟：“还有午安kiss。”
***
梁溪以为，像顾宴清这样有直升机的家庭，应该在市郊搞个占地千百亩的庄园。
没想到车子最后停在了繁华市中心一处高层。
看来顾老板本家还挺低调的。
从电梯直通二十五楼之后，她又慢慢打消了这个想法。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整个二十五层，往上二十六，单层少说也得有四五百平的地方，全线连通，进门会客厅的华丽吊顶直接从二十六层坠下来，水晶灯光线闪耀，先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往里又延伸出三四个略小一点的客厅，串起了看似一个整体其实各自独立的吧台、餐厅和隐在后面的卧室。
据顾宴清说，那么大的地方平时就住他奶奶一个人，逢年过节叔伯辈的才会回来聚到一起。
这会儿家里挺安静，他给顾承光和文菁各自打了个电话，还是占线状态没打通。
也不知道老太太使了什么法子，趁联系不上父母成功把他和梁溪骗了回来。
顾宴清放下手机，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暂时没联系上，先去看奶奶？”
“我，就这么直接去吗？”
她今天特意在衬衫外边批了件针织衫，特别温柔的颜色，整个人柔软得不像话。
顾宴清给她掖了下衣角：“嗯，没人会不喜欢你。”
他说的对。
顾奶奶这回把人骗回来戏做足了全套，顾宴清担心的所谓一开房门她在里头红光满面地和老姐妹聊天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还挺敬业地特意换了一身素雅的棉质睡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但并不影响在他带着梁溪进来的一瞬间，老太太眼神倏地一下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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