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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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色越暗,气温也不似白日里的温和。拂过水面的微风过到季音身上,她一个激灵,有些发颤。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应该早已离去了吧,有些犹豫,她想着,这个时候起身上岸,该是不会再被人看见的吧。

身体一动,水面波动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一方显得格外动听。

她左右动了动,双手划拉着水面,没有听见身后有动静传来,那人定是已经走了。心下一松,她刚要转身上岸,却在一道声音响起时,惊在了原地。

“溪水寒凉,你待了那么久,对身体不好,赶紧上来。”

男子声音清朗,却带着分虚弱。有着她记忆力一如既往的温柔,也带着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季音却觉得,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怎会在此时此地,听见他的声音呢。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躺在床上,不知人事。带着重伤,让她心疼的。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叮嘱她不能在水里待久了呢?

见水里的佳人久久不见动静,苏致卿笑的无奈。他一醒来,便急着搜寻她的身影,被告知季音出来为自己洗衣,他按着伤口,急急的就追了过来。不知道是何种心情,明明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可是不能将她映在眼底,他便心神不宁。

这样拖着身体追了过来,可夕阳西下,那一抹倩影在水中游动着,黑发白肤,惊艳了谁的眼眸?

他定住了脚步,抚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明明知道她的身体不易受凉,可他却迟迟没有出声阻止。就那样贪婪的凝望着,将她的一举一动刻在心中,印入脑里。

她那样聪明,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便发觉了有人近身。他看着她僵硬的站在水里不敢回头,这样也好,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将她看尽。

嘴角笑意明显,这些天昏迷的压抑,在这一刻抒发殆尽。浑身都是说不出的通畅,即便伤口还丝丝麻麻的痛着,可他却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再不起身,我可就下去捞人了。”

即便他这样说着,那水中的人还是不见动作。低叹一身,终是不舍她的身子,拿过案上的外衣,他一步步踏入溪中。

将季音整个淹在水里的溪流,对苏致卿而言,仅是堪到腰间的深度。将外衫披在背对着他的季音肩头,入水的外衫贴在身上,并不十分舒服,可季音只觉肩上被他手指擦过的部位,烫的惊人。

终于,她背对着他,掩面细细的哭出声来。这些天,她又多坚强,此刻她便有多崩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猛的咳嗽起来。身后的人不知该如何安慰,在季音低头的瞬间猛的将她涌入怀里,大手绕过她的肩头,整个将她罩在自己庞大的身躯之内。

季音看不清他的面色,却深知他此刻脸上的温柔。定是这世间最为让人动心的俊颜,她低眉望着环着自己的手臂,垂下头,一口咬了上去。

那样重的力度,仿佛要将他的手臂咬下一块肉来,虽隔着单衣,可季音却深深的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流入嘴里的腥甜。他一动不动,任着她咬,对她,他向来是纵容的毫无底线!

哪里还咬的下去,她猛的转过身,双手绕道他的脖间,深深的埋在他怀里,咬牙切齿的怒骂起来!

“苏致卿,你混蛋!竟然敢算计我,你真的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你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吗?那一剑不闪不避,若是歪上一分,你还有命存活吗?是,你建威将军厉害,将所有人算计在内,我季音算什么,只能由着你算计,帮着你对抗白舒玄……怎么就舍得醒来了,你继续昏迷呀,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不过是败军之将,我季音还能将你当个宝似的护着吗?”

声声指责,季音头脑沉重,早已不知自己在说的些什么。只是眼下,他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在其中,温柔的抚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是无声的轻哄。

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放松过的季音,此刻埋在他怀里,虽然溪水微冷,可却抵不住有他的安心。

她靠着他,闭着眼昏昏欲睡。

苏致卿一低头,闻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无声的笑出来。这样都能睡过去?这段时间,真的是累坏了吧。不顾肩上的伤口,将人抱起来走上岸去。

被他动作惊醒的季音,明明知道他伤势未愈,明明知道他不宜剧烈动作;可是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却是如何也不想下来了。任性的环住他的肩头,闭着眼睛,由着他抱着自己一步步返回营帐。

将军自醒来,不顾众人阻拦,带着伤势出了去。营帐的众多侍卫担心的不得了,可过了一会,将军回来了。让他们更不可置信的是,将军怀中抱了位长发美人!虽然美人的脸埋在了将军的怀里,一头长发将面容掩去了一半,可那婀娜的身姿抵不住众人对她的猜想……咦?那美人身上的衣物怎那般眼熟?怎么像极了季大人出去时生身上穿着的外袍?靠!明明就是季大人的外衫呀!那女子是何人?竟然穿着季大人的外衫,还被将军抱在怀里?这其中的八卦看来十分的深不可测啊!

苏致卿刚醒来,身体还是十分虚弱;又在溪水里着了凉,还因剧烈动作撕裂了伤口,于是,军医满头大汗的为他料理肩伤时十分纳闷:“将军做了何事,以至于伤口撕扯的这般厉害?”

一旁的季音闻言,脸色通红,装作不在意的转过身,不敢再去看苏致卿眼中那隐藏的笑意。

虽然伤口撕裂的看着吓人,可一番折腾下来,苏致卿精神十足,连军医都暗自感叹将军的健壮身体。

将散落一地的绷带捡起,军医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他一走,帐中陡然安静下来,季音低眉敛目,心底却是异样的紧张。

紧张?她为何会紧张呢?明明那个人她盼着念着,终于醒了过来,她不该是高兴,激动才是?

“离得那么远做什么?坐近点。”

季音回神,才发觉他是同自己说话。只是,她坐在椅子上,而他坐在榻上,不过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哪里远了?

“你伤未愈,我还是不扰你了。”一想到刚才,她就那样被他抱着回来,她便自觉浑身都在发烫。

“呵……不扰我?那适才……”

季音飞快的抬头,睁大双目瞪了他一眼,她是太激动了呀,所以才会一时失态,若是平常,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再者,还不是被他吓得?

她这样生动的模样,苏致卿看的一时呆了。不免暗笑自己的自控力在她面前这样薄弱,又一边自榻上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两人隔着一张木桌,在这样简陋的帐中,相顾无言。苏致卿细细的凝着她,将这数日的不曾见面,依依补进脑里。

他伸出手,抚上桌上放置的细腻手指,那纤细的手指一颤,继又被他紧紧拽入掌中。

季音望向他,目光不似之前的无害。她冷笑着,一如外人眼中,冷傲的季大人。

“苏将军现在倒是精神了,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大事,作为西辰皇帝亲派的元帅大人,你此番不仅将十万大军弄得分崩离析,更是遭白舒玄的全力追捕;眼下如此狼狈的跻身这荒凉林中,进退不得!”

苏致卿闻言,笑的肩膀一耸一耸,触及季音刺过来的眼神,他强忍住,揉捏着掌心的细指,努力保持镇定。

“多亏了季大人力挽狂澜,才让我西辰将士避于白舒玄的铁戟之下,我带西辰将士,谢过季大人的相救之恩。”

季音懒的搭理他这般作态,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将桌上摆放的书本重重的摊开,脸上说不出的生动。

见她真的有些恼了,苏致卿这才作罢。凝了她半响,才收回视线。

“容数呢?怎么不见他随军?”

手指一顿,书本再也没翻过一页。季音不知该如何告诉他,那肆意张扬的少年,因为自己的一番话,义无反顾的闯入了东清朝堂之中。

那少年跟随他多年,一直以来,以老大的命令为己任的少年,为了让老大能安然胜出这场战事,明知前路刀山火海,他毫无怨言的奔了过去。

“他……他去了东清。”

骗他吗?怎么可能,苏致卿是何人,联想前后,如何猜不出容数的踪迹。

苏致卿到是淡定的很,闻言只是稍稍一愣,又继道:“去了几日?”

“十日了,自你昏迷起,他便去了。”

已经十日,十日不曾有他的消息传回;白舒玄虽然不曾坐镇朝堂,可一国皇帝,又岂是说刺杀便刺杀的?容数一己之力,虽有暗卫从旁协助,要想成功潜伏东清国君身边,下杀手,实在不是易事!

“十日,主导一场刺杀的戏码也差不多成功了;得手后,白舒玄定不会放下眼前的大好形势赶回朝堂,他只会派身边之人回去支持大局,这一来一回,一月,形势定会天翻地覆!”

他头脑清明,就这样一字一字说出她思索良久的计划来。只是……

“你就这般笃定容数他会成功?”

对上她犹疑的目光,苏致卿笑的温柔且坚定:“我的人,我清楚。”

容数虽然莽撞,可他一个人的时候,没了苏致卿作为倚靠,他比谁都要精明。东清朝堂,皇子何其多,随便搭上一个,都是一把非常好的利刃,不过是一招围魏救赵,容数他,定会耍的十分漂亮。

“倒是你,这些日定是不曾好好休息过,这青黑的眼下真是吓人;我既然醒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赶紧去休息下;若是白舒玄又追上来,咱们可要继续亡命天涯了。”

“谁担心你了?”嘴上呛声着,季音却还是起身走向床榻。他那样心疼的目光,直看的她心下乱跳。身子也的确有些累,在充满他的气息的床榻上,季音安心的深睡过去。而这夜,一夜无眠,坐在榻上守着的人,变成了他。

“殿下……朝中传来消息,白,白统领被挟持了!”

白舒玄手里的纸张一皱,他皱眉抬眼,语气冷凝:“你说什么?”

案下的侍卫有些胆颤,可还是坚定的说了出来:“收到消息,白统领在回朝的路上被一路人马劫持,下落不明。”

白洛被劫持了?指下用力,那薄薄的纸张粉碎殆尽。白舒玄抬起头,眼神冷厉:“可查到是何人所为?”显然,他让白洛回去稳住形势的消息,让那些人焦急了。所以,才会在路上挟持了白洛,既是如此,那朝中定会出乱子,而自己……

“并未查明那群人的身份,只是……”

侍卫吞吞吐吐,却未曾发现白舒玄越发深皱的眉头,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怒极的表现!

“只是什么?”

那阴冷的语气让侍卫一愣,不敢再有任何的吞吐,急急道了出来:“只是,我们的人追查到,那群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是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他的好大哥!哼,趁着他不在,想要联合外人,谋得皇位?

哼,若真有那么容易,他白舒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算的什么?

“朝中可还有何消息?”

“皇上前段时间被刺客所伤,虽未伤及龙体,却抱恙在榻,如今朝中,皆是大皇子在主持大局。”

等他大胜回朝,他的大哥一定堆着满脸笑意,用上位者的态度拍着他的肩膀说,皇弟一路辛苦了。

挥退了帐中的侍卫,将手中的纸张随意扔下。季音啊季音,你真是不错。你真的以为,这样做,就能救下那苏致卿了?白洛被挟持,以他大哥的性子,定是想要借白洛将自己的名声尽毁,好让他自己谋得上位。白洛是他的亲信,谁人不知?有他为证,太子白舒玄功利熏心,想要弑君夺位得消息,怕是众人不相信也无办法。

如今之计,唯有尽快回朝,在他大哥的所有动作还未落下之前,救下白洛,稳下大局。只是,若要回去,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坚持,便尽数化为泡影。等到苏致卿缓过这口气,在想拿下他,拿下西辰,怕是难上加难……尤其是现在,季音已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是因为那一剑,让她心疼了?宁愿放下那血海深仇,也不愿见那人会受到伤害?若是自己没有刺伤苏致卿,你又会如何选择?

白舒玄缓缓闭上眼睛,嘴角笑意勉强。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你骗自己说不爱他,我骗自己说你不会离开,到头来,你依然爱他,而我,也失去了你……

只是,如今你们在一起,而我,却要因为你们的这一遭,失去我最为重要的东西,季音,你怎能如此对我?

“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双眼紧闭,脑中还能清晰的印出她的样貌。她面上的泪痕那样明显,哭红的双眼显得十分柔弱,她蹲在地上,颤抖的肩膀仿若风中的细柳,脆弱无助。便是那一眼,他在心中有了计较。这样的人,该是被人捧在手心,远离尘霄,不沾凡事的。他想将她细细珍藏,可为而后在实行的途中,却让她从掌心掉落了?

睁开眼,一片清明。他是东清国的太子殿下,该是无所不能,冷清冷爱的;那些不该有的心绪,便让它沉心底,不见天日吧。

“准备一下,班师回朝。”

西辰的余军还未找到,太子殿下立下的军令状还未完成,西辰朝堂还未易主……这些太子殿下比谁都明白,这个时候回朝,等于将前期所有的胜利都付之流水,还背上了失约之名!日后,殿下若登基,便有了这样的把柄落于人前,再也撑不起腰杆了!

可是,白舒玄做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军令一下,大军整个动作起来,在最短的时间,退出了一路搜寻进来的荒林,整编队伍,奔赴回朝。

这样大的动静,苏致卿一行自然收到了消息。这几日的劳途奔波,终于有了歇口气的机会。

帐中,苏致卿与季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安心。白舒玄此举,已然证明容数那厢得手了;既然未传出东清刺客被捕的消息,那便是容数现在,是安全的。

“他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这样撤军,即便及时控制了东清朝堂,也落得个违背约定的骂名。”不过几日调养,苏致卿身上的伤已然大好,仗着强健的体格,每日还能与侍卫切磋一番。得到白舒玄撤军的消息,他慢悠悠的洗着手,将目光落在季音身上。

“也不奇怪,白舒玄向来看事通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且什么对他来说最为重要;赢了此战固然重要,可若是大胜回朝时,迎接他的是他嫡亲大哥得意的笑脸,我想,对比落人话柄的由头,还是顺利上位为重。”

苏致卿将手擦净,走到她旁边,目光深邃:“你倒是了解他。”

这话倒有些莫名其妙,情感迟钝的季音实在未听出什么含义,便淡淡的点头:“他那人,虽看着十分清朗,可心底,却是极为敏感。东清的几位皇子,唯他最为出色。这些年,他的名头越发响亮,于是,他的几位兄弟,便越发不安分起来。光是周旋他的那些兄弟,便是十分头疼的一件事,且他还带着太子之名,处理朝中事情;其中艰辛旁人自是不会理解。”

“是吗?”苏致卿绕过她,径直上了榻上。和衣躺下,语气是不太友好的应答。

季音拨弄着眼前的茶盏,并不在意他的兴趣缺缺:“嗯,我在他府中住的那段时间,感受的十分清楚。每日成堆成堆的奏章,比起我在心然殿的那些,不遑多让。只是,我到底还能主事,而他,却要细细的分过,承禀他的父皇,接受赞成或反对的各种声音。”

“所以,你觉得他可怜?你同情他?”

“他哪里需要我同情,也是他本事,否则为何那些东清官员都以他为首,不被其他皇子拉拢?东清皇帝眼看着就要下去,这种时候,他作为太子,首当其中的被他的兄弟们算计着,如今他又撤军回朝,东清朝堂想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不得安宁。”

“白舒玄如何如何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只知道,他撤了军于我们而言,是大大的好事;东清内朝自顾不暇,我军自然有了休整的时间;现在,只等容数归来,上报朝廷,请旨回朝了。”

说话的间隙,苏致卿已然闭上眼睛,双手搭胸,一副准备入眠的姿态。

而季音听见他最后的一句,手指在白皙的瓷盏上留恋停顿:“回朝?”

她还能回去吗?她还能面对那里的一切,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如常对待那里的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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