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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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光影流动,房中的窗子传来隐隐的敲打声,一阵一阵,规律整齐。起初,她还以为是外面的风声,可那声音一直缓慢而节奏的存在着,她觉得不对,在黑暗中起身,目光看向那紧闭的窗户。

“是谁?”

良久,窗户处终于有声音传来,平静有力,似乎一点也不怕被人察觉:“是我。”

极为熟悉的声音,季音连鞋也未穿,惊得跳下床,轻手轻脚的将窗户打开,一眼望进那人墨色的眼中。

“你疯啦!”她一把拉住他,将他从窗户外拉进房间,而后还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周围,好在没人发现。

他就这样大胆的闯入太子府,就这样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季音只觉得一颗心跳的都快蹦了出来,实在不敢相信,稳重如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身在东清太子府,我能不疯吗?”他淡淡的语气,丝毫不将如今的处境放在心上,只是一味的盯着她,见她完好无损,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

“你何时来的?是皇上告知你的?”他会来,她着实惊讶。不是刚刚新婚吗?她还特意嘱咐,不要惊扰他的,没想到,他还亲自追来东清,目光转了转,突然,不敢与他对视了。

“你情愿被抓,也不想让我知道,是因你有足够的把握能不受伤害,还是在你看来,我已没了知晓你事情的资格?”

语气落寞,哪里像是他建威将军口中说出的话。季音笑笑,只觉得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当年的他们,和如今的他们,站在对面,全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苏致卿,你刚刚刚大婚,如今也是有家室之人,你这般不管不顾的追来东清,这般龙潭虎穴,你闯了,后果如何,你又想过没有?”

“那你呢,你甘愿被抓来东清,暗卫前来相救,你也不愿配合,是因为你心中已有了打算,是不是?你不愿在回西辰了,是不是?你决定,不再做季音了,是不是?”

句句逼问,厉如刀剑,季音躲避不得,迎面回道:“我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季音,我不愿再做季音,有什么不对?我在西辰这么多年,一直狠不下心,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能够让我爹娘平反,我抓住了机会又有什么不对?苏致卿,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你一味紧逼,只会让我厌烦。实话告诉你,我不会同你回西辰,你不必白费心力。这里是太子府,在他们还未发现前,你赶紧离开,若你被抓,我不会费心去救你的。”

苏致卿凝着面前之人,面容一如往昔般灿若霞光,可说出的话,却让他心头阵痛。

“通敌叛国,你可知,你这般做,将你自己陷入何境?”

通敌叛国?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轻笑,她全然不在意:“若不这样做,我的另一条路,就是颠覆西辰朝堂,杀尽有为之士,让先帝看看,他的西辰江山,变为废墟。让他知道,有些人,他不该杀。”

她早已不在是他所认识的她,可是为什么,她这样倔强的站在自己面前,眼中堆积起的坚强,却让他心疼的不能自己?

“先帝他,已经死了,你在如何记恨,被你累极的百姓,却是无辜的……”

“他是死了,可他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百姓,她若是上位者,自是会关心百姓,可在这之前,她只是一个连父母血海深仇都未曾报过的不孝女!

“你,真的要如此吗?”

“苏致卿,我知道你心怀天下,可我和你不同,我做不到放任不管,我这一生,早已注定;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有些事,我势在必行。”

杀了她?苏致卿倍觉讽刺,若可以做到,他这些年,有何需这般左右为难?

“不要再任性,同我离开这里;白舒玄,并非常人,你,不要将自己陷在危险之境。”

“不,不是任性。”她在黑暗中,看向他,脑中可以描出他的面貌,手指想要伸向他,可却被自己生生握住:“苏致卿,你如今是有家室之人,不必同我在耗下去。夏蓉是个好姑娘,你同在一起,很好。这些年,你的不曾放弃,我很感激;可除了感激,再无其他。那些曾经的风花雪月,也只是曾经,我们将它放在记忆里,偶尔想起,不是很美好吗?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忘记……”

“好……”

她的一席话,他娶了旁人;她的一席话,两人自此陌路。苏致卿想,他不该来的,不该在听见她被抓后,赶来东清的。哑着嗓子,他转身背离:“季音,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的那些坚持,在家国面前,太过渺小。此番分开,在见,为了百姓福祉,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一切。”

所以,在见,我们成为了敌对,你为了肩上的责任,会对我举起长剑……我不在是你心中的念想,你却是我心中,唯一的亮光。

窗户处早已没了任何声响,屋中恢复了一派安静。可在这黑暗之中,季音抱臂蹲下,终是哭出声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点点烛光照射进来。季音泪眼迷蒙的望过去,白舒玄一手提着烛盏,目光沉沉的望着自己。

“季大人,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他对她笑笑,末了,又道一句:“你失去的,我会替你,一一要回来!”

近日来的西辰朝堂,明面上看似一派平静,可却有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感。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上朝听政,可帝师季大人却许久不见踪影;人人都在揣测季大人到底去了何处?可皇上闭口不谈,众人在挂记,也无从得知。

让人意外的是,苏将军。此前苏将军大婚,却在传大婚当日被皇上下旨派去了东清办事。不过几日,苏将军回了来,上朝,办事,行动利索,只是面上再不复以往的温和,冷漠不语的面上只让人觉着皇上到底派给苏将军的是何任务,让苏将军自东清回来,性情大变?

而季音的久不露面,虽未造成恐慌,却也让朝中官员开始胡乱猜测。若长此下去,朝中必定会人心紊乱。孙志焕暗下焦急,一边担忧老师的情形,一边又要装作稳重的主持朝堂。这短短的几日,他似成熟了不少,面上也不是以往的纯真,到有了几分天子该有的威严。

苏致卿自东清回来,给他的答复是老师安然,一句安然,他怎能放心?若是安然,为何不归?老师,在东清到底发生了何事?苏致卿不愿与他明说,只怕是其中不好说。可孙志焕坚信,老师他,不会丢下自己的。这些年,老师待他,那样尽心尽力,若要抛下,早就抛下了,老师你,一定不会放弃我的,对不对?

出了宫,容数随在苏致卿身后回府。这是他们自东清回来,也是老大成亲后的,第一次回府。老大一回来,便忙着布置这安排那,接着又进宫面圣,好不容易忙完,可在回府的路上,老大的脚步,明显不复之前的有力。

容数心里明白,又想到身在东清的季音,想到那人是老大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人,老大如今的作为,他便如何也看不明白了。

眼见将军府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容数未忍住,在身后小声问道:“老大,你自闻她的消息便抛下一切匆匆赶去东清,怎么又行事一半,孤身回来了?”老大能不管她?若真能不管,早在数年以前,就可置之不理,而不是搜寻天下了。

苏致卿的脚步一顿,忆及那人,只觉连日来按耐下的躁动不安又浮了上来。他苦笑声,语气落寞:“那是她的选择,我唯有妥协。”

管家早早便在府门前等候,远远看见将军的身影缓步走来,心下终于舒口气。若将军在不回来,王妃那块,他怕是想不出何种借口推脱了。

苏致卿与容数一前一后的进了府,一路随从的行礼声都宣告着主人的地位。容数还在后面若有所思,冷不丁听到句问话,才惊觉是在问自己。

“她身边保护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是,都已安排妥当。”

一进厅,倒下的茶还未入口,便有下人前来禀告。

“将军,夫人过来了。”

苏致卿将手里的杯盏复又放下,对上一旁容数有些同情的目光,他不由一笑:“请她进来。”

这是自大婚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夏蓉妆容精致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她进门看见自己的新婚夫君淡定从容的坐在桌前,对上自己的目光,那里面毫无波澜,平静如水。她笑着,落落大方的坐在他身边,亲手将他的茶盏添满,语气温柔:“夫君一路辛苦了。”

满厅人的注视下,夏蓉的心一直提着。她就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丢脸,她就不信,他的心那样冷情!

苏致卿低叹一身,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轻声回应:“劳你记挂。”

劳你记挂?是不需要她的关心吗?苏致卿,你真狠!可是怎么办,就算你在不愿,我如今,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若要怪,只能怪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季大人在你我大婚当日,让夫君去东清办事,想来那事定是万分火急,夫君此番,定是办妥了才回的吧?”她向来清澈的眸中染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她拼命压制着,独守洞房的羞辱,让惯来善良的她,都不免心生燥意。她也不愿的,没有交集便罢了,可明明你已下旨将我们绑在一起,在做手脚,是不是生生认为,我夏蓉,就那般好欺负?

“谁告诉你,旨意是季音下的?”

“都说皇上下旨,让夫君前去东清办事。可你我都明白,皇上年幼,季音把持朝政,没有她的授意,皇上怎会突然下旨?”她的语气已染上急切,隐隐抬高的音量已宣告了主人的不满。

满厅的下人在管家的示意下急急退下,这将军夫人刚成亲,夫人心中便存了不满,将军怕是,极为难过的吧。

空荡的大厅只余了她们两人,夏蓉便在没了顾忌。她盯着苏致卿,笑意冷冷:“你已经娶了我,当你点头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你就该对我负责。我知道你忘不了她,我也从未奢望你会将她忘记而爱上我!可是苏致卿,如今,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求求你能不能顾及下我的脸面!不娶便罢了,可你甘愿与我拜堂的那刻起,能不能让我以后的日子,过的安生些?”到最后,语气里已是哽咽。梨花带雨的模样,且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言,是苏致卿,对不起她!

拿过帕子递在她手里,夏蓉咬着下唇,还是不甘的接过。

苏致卿看她的模样,想起那人的狠心,他只觉得造化弄人。

“夏蓉,你我都是旧识,彼此是怎样的人,都很清楚。说来也可笑,让你成为了将军夫人,我从未想过。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是我对不起你。夏蓉,若你愿意,我送你出府,远离京都,一世安乐……”

夏蓉瞪大眼睛,只觉得眼前之人陌生至极。

“离开?在我同你成亲不到数日,你让我离开?”

“你待在府里,面对下人的碎语,我怕你会难过。”

夏蓉的一颗心碎了满地。她精致的脸上慢慢皱起,却笑得越发大声:“因为你不会爱我,因为你不会当我是你的夫人,我待在你府里,不过似个可有可无之人……所以,你想送走我,眼不见为净,送走我,腾地方给你思念她!”

她的一腔话,字字落在苏致卿心中,直击要害。他不语的承认,夏蓉再也忍不住,猛的拍下桌面:“不!我不会答应的。苏致卿,你这般对我,我又为何要顾忌与你们之间的旧识!她羞我,你辱我,你们这样过分,我夏蓉为何还要将你们视为故交?为何还要替你们保守秘密?”

苏致卿猛的看向她,夏蓉被他目光中的冷意慑到,可到底心无畏惧,便可毫不在意。

“怎么,担心了?担心我将她的秘密捅出,她会受到伤害?苏致卿,你看你就是这样的自私,旁人还说你温润善良,其实在你心里,除了她,旁人都不过是旁人罢了,谁能真正在你建威将军的心中留下什么?都是妄想!”

他一直以为夏蓉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可现在看来,许是自己真的太过分,竟生生让一个千金小姐,变的这样性情大变。

“夏蓉,你冷静些;此番去东清,并非是季音的旨意,你误解她了。”她们曾经那样交好,若不是自己,夏蓉现在还是一位替季音担忧的好友,是他搅乱了她们之间的情谊。

“误解?有什么好误解的呢。她有多喜欢你,我又怎会不知,她甘愿将你让给我,不过是因为她知道此生与你再无可能罢了,若非如此,她会赐婚于你我?可就这般赐婚了,她心里亦是不甘,做出这些,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可是她有没有想过我,我可以为了你们保守秘密,我可以答应她,照顾你一生,我可以不奢求你的爱……可是,为何你们连最后的一点尊严,也不给我?”

面对她的质疑,苏致卿哪里还能回答。他也想知道,明明她那般喜欢自己,为何又要生生放弃?他们走到如今,还有什么比在一起更加重要?是了,她的灭门之仇,比他重要。不知是何滋味,他对她恨不起,爱的难。可即便爱的那样艰难,他也从未想过放弃……

眼见他眉宇中都是对那人的怀念,夏蓉再也待不下去,锦帕掩面奔离出去。所嫁夫君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人,她争不起,可退,退却是如何也不甘!

将军与夫人在厅中的一通争吵,在而后的几日里,府中下人再也没见夫人出过房门。将军也在回来的第一日,搬进了容数的房间,距离主房甚远。两人同在将军府,却每日连见一面的机会都甚少。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将军他,其实并不喜欢夫人,至于为何会娶,那一定是尊旨而为。

新房是苏致卿的房间,房中还有他的一切物品,而他,却连这些都不打算要了,为了不见她,他甘愿与一下人同住!夏蓉将整理好的凤冠霞帔放入柜中,又将柜子重重放下,用锁锁上。房间只有她一人,整个将军府上,她一个人孤独无助……清绯,是你让我成为了将军夫人,也是你,让我尝尽了羞愤悲苦;我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为了你,我对父亲心有怨念,为了你我独居奉台,不肯回京;而你,就是这般待我的!握紧手中的钥匙,夏蓉想,她也不愿的,可走到如今,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后半生着想,若苏致卿一直这样避着不肯见她,她还有何脸面存活?娘亲又要如何在夏府安生?

她坐在桌前,将纸张铺平,提笔时她紧咬下唇,有些微颤。这一笔下去,她便如何也回不了头了。他若知道了,一定很恨她吧,比现在更为讨厌她吧……可是苏致卿,如果清绯不在了,我情愿你在心里记她一辈子,也不想你如今这般,念着她,对我却如此残忍!

容数抱着被子,看着坐在自己房中,不知在想着什么的苏致卿,纠结着开口:“老大,其实,我有些不习惯与人同榻的……”

“无碍,我打地铺就好。”

虽天气回暖,可到底夜里寒凉。容数哪里能让老大在自己房中睡地上?他将被子放在地板上铺好,一头扎进去,露出个脑袋冲苏致卿说道:“老大你睡床上去吧,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容数自小被他培养,是他最为衷心的属下。苏致卿想了想,回身对他招招手,于是,容数便裹着被子一蹦一跳的蹦到他身边。

“容数,我决定了一些事;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容数有些不解:“老大有事您尽管吩咐,容数一定万死不辞!”

“她执意留在东清,是因心中放不下;以我对她的了解,过不了多久,东清那边便会有所动静;白舒玄那人,有手段有头脑,他们两连手,西辰必遭大难……”

容数一时被他的话惊呆了,嘴巴一张一合:“老,老大,你,你是说那季音,她,她会联手白舒玄对付西辰?她,她要通敌叛国?”

也许在她看来,那并不是通敌叛国,只是为了她的多年隐忍,寻求一个结果。

“家国社稷于她而言,是无关己任;但对我而言,却是肩上一道卸不掉的责任。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让黎民百姓,不受交战之苦。”

“老大,你既知那季音会对西辰不利,为何又任凭她留在东清,留在那白舒玄身边?”这不是给白舒玄机会吗?

为何?不过是不舍得罢了。不舍得见到她眼中的失落,不舍得她继续待在西辰,面对宫中的一切,念及林府的往事而伤心罢了!

他无奈一笑,对着容数,说着他心底最为柔软的话:“我与她相识多年,对她的感情早已不受我自己控制,若是可以,我也想将她绑在身边,不去接触外面的一切,待在我身边,只做我一个人的季音……可她那性子,又怎么可能呢。我只愿,陪她这般肆意一场,让她能放下心中执念,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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