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暂定
且说那日裴青娥偷跑出京，一路向北, 走的虽然慢, 倒也安稳。
到了年底，终于进了涿州境中, 那日凌风带她主仆二人夜宿一家驿站。
半夜时，裴青娥感觉谁在摇她的手，一睁眼见凌风神色凝重，她披衣而起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踪。姑娘快穿衣, 我们要连夜动身。”
裴青娥来不及细问, 连忙收拾停妥, 凌风先从马厩里赶出车架, 扬鞭西行, 裴青娥和燕露却仍旧留在驿站，躲在暗处, 偷看情况，果见几个黑影驱策快马跟了上去。
“这些是什么人。”燕露护着裴青娥，小声念叨。
裴青娥也摇头，不过涿州乃边境之地, 柳王的封地在此，又有与高云国开放的榷场, 势力盘根错节，说不好是什么人。
半个时辰后，她们二人坐另外一辆车，往反方向行走到了归义县城地界, 按照凌风的指示在枣树村一个农妇家住下。
那家农妇姓刘，丈夫在外走镖，自己拉扯一双儿女。
裴青娥叫她刘嫂子，这枣树村乃是个小小村庄，北方地界很大，家家户户之间相隔甚远，刘嫂子在村庄北边尽头，更加偏僻，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据刘嫂子称她男人曾救过凌风，他那时候化名石武，不慎落于江水中，大冬天的难为他冰碴子都挂在身上了，还没有被冻死。
刘嫂子还记得那日凌风只穿着中衣，棉袄都不知扯到哪里去了，她男人让人灶台旁边烤了半日，才有点活人的热气。
而后，凌风跟她男人走了几个月的镖，就跑到江南独闯天下去了。
刘嫂子说完这段前情，将一碗热汤面搁在裴青娥跟前，拿眼睛觑着她，八卦问道：“你该不会是他媳妇吧？”
裴青娥见面碗里窝了两个鸡蛋，抬起头来对刘嫂子一笑，道：“不是，我雇他保护我。”
刘嫂子上下打量裴青娥，素服棉裙遮不住赛雪欺霜的白皙皮肤，眼儿魅，嘴巴红，鼻子挺，虽然怀孕了，肚子渐大，但能看得出来前凸后翘，身条修长，是个美人尤物。
刘嫂子的男人走江湖，她也算半个江湖人，知道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
燕露塞给她两锭银子，并几根金钗珠花，她嘴巴更严了。
嘴巴严了，但八卦的性子没法改变。
瞅着裴青娥这样一个天上少有，地上难得的美人，却不是凌风的，实在可惜。
“原来不是媳妇啊。”刘嫂子泄气道:“还以为他终于能安定下来呢。”
裴青娥捧着碗，干干一笑，心里惦记凌风千万别被那些人抓到。
凌风那边将那辆马车驾得飞起，扬起一线黄尘，似乎是想将身后跟踪的人甩掉。
十九等人见状不妙，也使劲抽搭坐骑，终于在官道岔路口一株老槐树下拦下凌风。
十九二话不说，飞奔下马，掀开车帘里面却空空如也，哪里有裴青娥的踪迹，怒火中烧，却又不敢跟凌风硬碰硬。
他咬牙道：“师兄，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想想师弟我，也得考虑一下亮儿吧。”
凌风丢了马鞭，冷冷道：“人我已经藏起来了，你们别想找到。若想拿她来控制秦王，需得通过我与她联系。”
十九咬牙切齿，身旁都是他的属下，他统领这支小队许久，从未丢这样大的脸。他们影卫司办事，也从来没有跟人讨价还价过。
凌风自然看出他的心思，他抽出刀砍断马匹与车篷的连接，道：“现在带我去看亮儿，我看他无恙，就会定时给你们裴青娥的信物，你可拿给秦王搪塞。如若不然，那就一拍两散，反正我要硬闯带走亮儿，你们也拦不住。”
说罢已经翻身上马，十九无可奈何，现下两眼茫茫，到哪儿去寻裴青娥的影子，倘若事情办砸了，司里的规矩…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不走？”凌风冷声问他。
十九就算再恨再恼，一腔怒火发作不出来，自认倒霉，带着凌风往县城中奔去。
归义县乃是柳王的分封之地，其中设有榷场，比其他的边境县城开阔繁华许多。
凌风跟随十九到了他们影卫司的藏身处，果然就在榷场旁边，外面是个香料铺子，里面是个单独的院落。
简短对过暗号，院门打开，几个在里面休憩的人见了凌风纷纷站起来。
其中有几个人与他点头，含混喊了一声，“...师兄。”
凌风亦点头，但今日来他不是叙旧的，十九带他进了走廊左手边尽头一间房。
房门开合的声音引来一个总角小童，他揪着落地幔帐，藏在梁柱后面，待看清楚来人，小童红了眼眶，怯生生叫了句。
“…哥哥。”
凌风蹲下来伸开双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哥哥回来了，不高兴吗？”
亮儿那孩子从出生就没了娘，他跟着哥哥，亲眼见在码头他扛过沙包，在富人家当过仆人，在饭馆后街喝过馊水，都是为了能挣钱给自己买肉吃。
亮儿知道哥哥对他很好，他尽量很乖，不给哥哥找麻烦，哥哥有了一个新活计，身上时常带伤，他很乖地不问。
几年前哥哥要离开他了，要把他藏在山里托给养父母，他咬着嘴巴，默默点头。
但他现在还是很怕，他怕哥哥身后的人，是他们杀了养父母。
他还记得那天半夜，他起夜时亲眼看到这几个人冲进院子里，一把刀一把剑捅进阿爹阿娘的胸膛。
他看呆了，连逃跑都忘记了，连尖叫都忘记了。
直到亮儿自己被按住压在每日吃饭的木桌上，削下了他的一根小指。
他才放声大叫，可还未叫了两声，一个巴掌打得他天地倒悬，眼冒金星。
有个自称十九的人声音如冰，他说：“再喊一句，就把你和你爹娘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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