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失人和
众人在无想寺里已滞留一日一夜, 傅成焕虽然能够稍微活动了，但却痛楚加剧，他觉得自己的内脏和骨肉都是碎的, 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凡照法师到处找不到幽谷和幽壑，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于是来向皇上禀报：“皇上, 有一怪事，小寺里的幽谷和幽壑不见了。”
郑知周感到很惊讶，她知道幽谷与幽壑就是之前出言不逊, 说傅成焕与她遭天谴的那两人，可他们怎么会不见了呢？
樊裕骁依旧跪在那里, 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出身行伍，体力远超常人。即便跪了这么久，仍是无一丝疲累，依旧精神饱满，把郑知周都熬得体力不支了，樊裕骁依旧不肯退让。
他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哪怕手段有些不堪言说, 可为了除去祸国奸臣, 即便手段难堪，他也得将这条艰辛的锄奸之路走到底。
其余五位尚书一直等候在前殿里，终于在晌午过后，他们中有人进来后殿。
进来的人是利准朋。
利准朋跪下，面无表情地说：“请皇上铲除奸佞, 臣愿与樊尚书一同死谏。”
利准朋想了很久，宁维之所以宣称佛像是自然坍塌，势必有其原因，利准朋虽不知其中关窍，但愿意顺水推舟，让佛像坍塌的责任落不到礼部的头上。
利准朋想了半天，觉得此事只会有两种结果——第一种，认定是礼部监察不严之责，自己定会遭殃；第二种，认定是天谴，杀傅成焕以平天怒。
郑知周面色惨白，指着利准朋时，指尖都因缺乏睡眠而颤抖：“利准朋，滚出去。”
她的话语却显得中气不足，显然是疲惫又虚弱。
利准朋无动于衷。
郑知周坐在傅成焕床沿，连话都说不出来。
禁军已经包围了整座无想寺。
所有禁军皆早就被樊裕骁买通或策反，皆与樊裕骁一样，认为傅成焕是不祥之身，众人要跟樊尚书一起，请求皇上除奸佞。
自然，是假请求，真逼迫。
但他们也皆与樊裕骁一样，认为他们这是忠君，认为只要目标是光明的，手段如何并不重要。
此刻，后殿四人——虚弱的郑知周、伤重的傅成焕、决绝的樊裕骁与利准朋——僵持不下。
前殿五人——四位尚书，还有住持凡照——除了宁维外，均不知该何去何从。
郑知周宛如是困兽犹斗。
郑知周疲惫得快要晕厥，却硬撑着自己，生怕自己晕倒了之后，就没人能够再护着傅成焕了。
这时，沉默许久的宁维垂首走了进来。
郑知周见他来了，心中稍安。
然而，这一次，宁维站在了郑知周的对立面。
宁维不发一言，跪到了樊裕骁身边。
人人皆知，皇上已在无想山上待了一日一夜了。
十数万百姓在山脚下，虽然很是疲劳，但仍旧不肯离去。
人们对于看热闹一事的兴趣，永远高涨到惊人。
人们对于无想山上事态的议论从未停歇。
有禁军得了樊裕骁的指示，装作百姓的样子，混入人群之中，散播言论说——傅将军是不祥之身，是他的到来引发了战乱，他借战乱为他自己和他的家族谋取私利，他是庄国的敌人。
当这种言论第一次出现时，便遭到了百姓的唾骂。
当这种言论第二次出现时，有人开始怀疑起其中真假。
当这种言论第三次出现时，有人开始觉得，也许有些道理。
……
当一句话被说得次数足够多时，就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事实。
并非是人世里的事实，而是世人间的事实。
有禁军来禀报皇上：“皇上，山下的百姓们已经议论纷纷，认定傅将军是不祥之身，还请皇上早做决断，莫要误国。”
郑知周扶额，断断续续地说：“让百姓们都回家，你们也都……给朕……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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