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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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不记得忘记

转机转车转工转会转校,你在哪里失去。

伦敦的四月晚间有雾,春天迟迟不肯到来。车子行驶缓慢,路过大片田野,缓坡上有瓦砖的小屋,凌川开了唱片机,《胡桃夹子》的原声流泻如银。

1999年的夏天,出院后我看过第一场杂技芭蕾舞剧,《胡桃夹子》。腿还有一点瘸,坐在第一排,看白裙的女孩在台上翩跹,忍不住在灯光暗影里埋下头去。

那年我16岁,本是杂技团成员,在排练“空中飞人”时摔了下来,腿部撞击到固定飞人的钢筋上,穿透了。当天就被送往医院进行了手术,从脚踝处垫进了一块钢板。

以“惊、奇、险”闻名的杂技项目中,这类意外受伤并不罕见,很多人因此被迫转了项,从事舞美、服装和道具设计一类的工作。只有我,来过两三个教练看了看,都说艺术表现是好的,不过有伤啊,年纪又不算小,上升空间不大。于是,16岁的杂技演员宁檬的艺术生涯就此收场,靠着几年下来的演出费和团里发放的安置费,在苦学一年英文后,远赴异邦。

贺扬,离开中国当天,我去了一趟杂技团驻地,里面空无一人,你们都去另外的城市演出了。我背着行李在门口徘徊,这春天的燕子飞来,桃花刚开,你身边有了别人,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你来我往,你进我退,而我还是要走出门去,看异国的晨昏,给我一杯奶茶,给我一条长面包,给我一份今天的小报……给我一个遗忘你的硕大的时机。

联欢会中两杯之后,那些圣诞节换来什么。

贺扬,我认识凌川是来到伦敦第二年的冬天,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小店,客人不多,生意很清淡,每个周末晚上都会放两场华语影片,有中国留学生赶来看。

店里的服务生会做味道很好的川菜,不忙就坐在角落里,握一支短短的铅笔在本子上写旅行笔记。圣诞节那天下着雪,人们都去参加舞会,店堂里只有他一个人,正把地图摊开,用指南针和尺子仔细测量。我蹲下来耐心翻找影碟,惊喜地发现居然有《喋血双雄》扬起来问他:“我可以看它吗?”

屏幕的微光扑到脸上,镜头上烈火纷飞,白鸽四散。或许,练过杂技的人骨子里就蛰伏着追求惊险的因素,我最爱的不是文艺片,而是黑帮片。偏偏这个叫凌川的服务生也是港片爱好者,下次再去,他就会替我留两张碟片,说是托了朋友从国内邮寄过来。

以后就经常和凌川聊天聊地,达明一派,苹果打折,导师研究了新课题。他说起《心动》里关于天空的照片,我能想起的却是《Happy together》里的那盏台灯,贺扬,那种纯粹的蓝多像有一年冬季我们在杂技团外面堆的那个小雪人啊,你泼了纯蓝色墨水在它身上,你说它穿着蓝色衣服,像我。

我还是喜欢穿浅蓝色的百褶裙,经常忘记吃饭。凌川给我做热汤热菜,他说他右手本命年的红绳,说A年B月C路车上穿红色长裙的漂亮女孩。我讲起你,一个拥有20多双Nike的高个子男生,从白帮的LEBRON III到金色的FLIGHT,而你今天穿哪一双出现?这些年来,你是否也有风有雨地长大?

捧一碗白菜汤对着电影喝,仿佛是和你背靠背地坐在公园嫩绿的草坪上,分享麦当劳的鸡翅。然后踏着午夜的清冷回家,在白色的A4纸上给你写信,说昨夜的那场大雨,说影片里的离别,还有我的心情。写满三页,仔细阅读两遍,塞到从中国带来的巧克力盒子里放好,并不寄出去。久了,竟也积了厚厚一沓,纸张也变成微黄色,很有年深月久的意思。

而一并放在盒子里的那个镜框中的你容颜如初,晴朗的少年,有一双会跳的眉毛,嘴角习惯地上扬。你总是这样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像8岁时第一次看到你,在宽敞明亮的陌生庭院里,你坐在葡萄架上晃荡着脚,午后阳光倾泻而下,你正和同伴眉飞色舞地说着话,仰脖大笑。

教练招手叫你下来,把我带到你面前说:“以后你就跟着贺扬练顶碗。”

我局促地绞着手指,12岁的你展颜一笑,友好地拍拍我的头,笑道:“跟我来。”

好比过客车厢里的恬睡,到站你已几岁。

在练功房里苦练柔术,将身体扭成各种匪夷所思的形状,用双手代替双腿,表演倒跳。训练出奇残酷,因为动作不规范,连累你和我一同挨罚,在深夜空荡荡的大厅里练习三百次钻环形圈。我内疚得要哭,你却什么也不怕,有的是自嘲的劲头,如果教练揪住你的头发,把你从楼上扔出去,你一定腆着脸从下一层的烟囱里爬回来,并喜笑颜开地号称自己是圣诞老人。

渐渐地就形成了默契,连饮食口味都一致。休息时分和你去杂技团外面的小吃街吃东西,要一碗拉面,加大块牛肉,加辣,加葱花,加香菜,再要炸得金黄的土豆片和炒田螺热热闹闹地摆满小方桌。你替我掰开方便筷,细心地去掉毛刺,在热水里烫一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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