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国师番外

上一章 【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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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有个哑巴, 生相文弱, 性格孤僻。空读五车学识, 手无缚鸡之力。

寻常人说穷,通常会讲连锅都揭不开,但, 哑巴连锅都买不起。

哑巴的眼睛很好看,瞳色深邃,眼尾下垂, 无端端就生出一股愁绪。

村里人说,哑巴上辈子铁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辈子才得了报应,生了一副哑嗓, 只字不能言。

哑巴无父无母, 据说小时候家里穷,被父母卖到大户人家做了奴仆。但那少爷在老爷面前很不得宠,便时常迁怒下人,动辄打骂。哑巴由于说不出话,叫不出痛,被打了没人发现, 每每首当其冲。

后来, 哑巴受不了了,自己从府里逃了出来, 大冬天跳进落霞河,抱着根浮木漂了两天两夜, 终于甩掉了追打的家奴。

那之后,哑巴便隐姓埋名,勉强算个自由之身。

但他在落霞河泡的那两天,惹了一身病痛,干不了重活,还得时常吃药,故而活得很是拮据。

哑巴靠卖字为生。他的字体隽秀,透着一股文人的清雅,不少人都喜欢。

只是最近天寒地冻,人们极少出门,他在村口摆了一整天的摊,也只帮人写了一封信——两文钱。

两文钱,可以买一个馒头。

但近来天冷,他需要一条被子。

他想挣钱,想买棉被,而不是等到冻得睡不着的时候,把所有的衣裳都盖到身上,再在上面压一把木椅。

那天,哑巴的字又没卖出去。

他想了想,收拾了摊子,走向码头——每天那里都有货船,需要很多苦力帮忙卸货。

但是货物一般都很重,哑巴身单力薄,基本是扛不动的。

他仍是去了,因为他不想被冻死。

监工上下打量他一番,连连摇头,但又觉着他是个可怜人,便还是不忍心断他这条生路。于是点头答应,让他去扛一些不怎么重的麻袋。

“一袋一文钱,把货从船上卸下来,搬到对面那队马上,那儿站了个老板,搬一袋,给一文。”

哑巴使劲点头,朝监工作了好几个揖,乐腾腾便冲上了货船。

他的速度很慢,跑一趟的速度,人家能跑六趟。扛一袋的肩膀,人家能扛两袋。

即便是这样,哑巴还是咬着牙挣了二十文。

拿到工钱的时候,他很是开心。

“哑巴,还有最后一袋,给你了。”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一行的苦力见他着急用钱,便给他留了一袋,自己问老板要了钱,挥挥手走了。

哑巴朝他笑笑,权当作谢。擦去头上的汗,气喘吁吁走进船舱。

今日搬的货是大米,一袋足有五十斤。

但货船并未离港,因为内舱还有一批货物,是明天要接着搬的,据说是南洋进口的锦布。哑巴没有管内舱,只走到最后一袋米面前,将它立起来,蹲下,准备扛上肩。

蓦然,内舱传来“咚”的一个声响。

虽然微弱,但在这没有人气的船舱,却是正正敲在哑巴心头。他的动作骤然一停,以为自己听错。监工在外头守着马队,船里的水手和杂役都去吃饭了,船上合该只有他一人。

“咚!”

又是一记闷响,这次的声音比先前那一声更大。

哑巴慢慢放下了麻袋,脸色吓得惨白。他自小在那户人家被打骂惯了,一听到什么响动,身上就下意识紧绷,仿佛鞭子下一刻就要抽在他身上般。

他朝仓门望了望,无人。而此时,内舱又是咚的一声,像是猛兽被困时的躁动。

哑巴咽了口唾沫,觉得他应该进去瞧一瞧。

他是不信鬼神的,正是因为不信,才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他顺手抄起了笤帚,亦步亦趋朝内舱迈去。

舱内寂静,草鞋踩在木板上嚓嚓作响。

他的脚步很是虚浮,手心却攥得很紧,要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来,他迎头便能敲过去。

咚......咚......

哑巴分不清是船舱的响动还是自己的心跳,干活没有累出来的汗现下全冒出来了。

绕过内舱的麻袋山,哑巴逐渐朝里走。那是堆放布匹的地方,半人高的箱子一摞叠着一摞,却有一只怪异地倒在角落。

咚!

这次哑巴确定了,声音就是从这只箱子里传出来的。

要是他会说话,铁定要厉声询问一句:“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但他的嘴张了张,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只壮起胆子,用笤帚敲了敲箱子。

此时,那响动反而停了。

哑巴呆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对准那封板上松动的铁钉就敲去,砰砰两下,钉子从木板里突出来一头,又朝旁边弯折,最后脱体而出。

待反应过来时,封板已经落地,而那箱子里的男人,正瞪着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看向自己。

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人受了重伤,身上的布料褴褛不堪,并非像哑巴的衣裳这般材质低劣,而是被利器捅得周身是洞,只有几片不成形的布料贴在身上,勉强遮羞。

而即便是这样一个重伤的男人,眼神却仍旧凌厉,如囚笼里发狂的豹子,暴躁,凶狠,张狂,盯准猎物伺机而动。

哑巴这才意识到他做了一件多么自掘坟墓的事,吓掉了手里的笤帚,脚下一个踉跄,赶忙朝舱外跑。

然则下一刻,嘴上就捂了一只宽厚的手掌,身子被一个巨大的气力拽了回去。

那人将哑巴禁锢在身前,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扼住他的喉咙,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捏碎。

随后,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警告:

“别出声,否则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许是长时间不进水米的缘故,透着饱经沧桑的沙哑。

喉咙上的手力道很大,哑巴惊吓之余,凭最后一丝理智听懂他的话,拼命点头——即便不捂嘴,他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哑巴,怎么还没出来?”

此时,在外等候的监工走近,声音穿过舱板,撞进哑巴和壮汉的心头,轰的巨响。

壮汉手下一紧,压低声音道:“你有两个选择,一,将我暴露出去,你跟这男人一块儿死。二,将他引走,助我上岸,日后保你大富大贵。”

哑巴狠狠点头,巴掌大的脸被那宽厚的手掌捂去一半,几乎不能呼吸。

“哑巴?”

嚓......嚓......监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走到舱门口时,正好撞上哑巴扛着麻袋出来。

“哎哟吓我一跳!”

监工对着突然窜出来的人,吓得退了一步。

“刚叫你怎么不出来?还以为你又饿晕了。”

哑巴气喘吁吁,吃力地放下麻袋,喘了几下,指了指麻袋,又拍了拍肩膀,做了个不受重负的弯腰姿势。

“哦——”

监工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是太重了啊!”

哑巴愁苦地点头。

监工也是个善人,见他身子孱弱,扫了眼他肩头的血迹,叹息一声,弯腰帮他把麻袋扛起。

“看你肩头都磨破了,这袋米就我帮你搬了。”

磨破了?

哑巴迷糊着朝肩膀看去,果然,那里赫然有一块血迹。

心尖不由一震,下意识望了望内舱——这血,是方才那壮汉的。

显然,监工熟悉哑巴老实的为人,没有朝其他方面想。他走出去几步,见哑巴没有跟上,便回头叫人:

“走啊,现在没什么人,舱门一时半会儿不关没事,等帮你搬了这袋米再回来都成。”

哑巴愣了愣,赶紧跟上。

夕阳的最后一缕斜晖打在他身上,投了一道长长的纤细的影子,单薄柔弱,小小的身子仿佛承受了天大的重任,几近要被压垮。

那日,哑巴挣了二十文。

有十五文是他自己凭劳力拿的,一文,是监工帮他挣的,还有四文,是开工钱的老板见他可怜,姑且帮他凑了个整数。

他揣着怀里沉甸甸的铜钱,心里很是欢喜。

二十文,除去买馒头的四文,他今日就攒了十六文,一条棉被要一百文。这样算下来,再有个六七日,他便能买得起了。

但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样——今日在船舱遇到的不速之客。

那人在船舱里凶神恶煞,可待逃上岸,潜进他家里之后,便陡然昏厥,不省人事了。

哑巴对着那已是半个死人的壮汉,心里很是惧怕,但在惧怕之余,又存了一丝怜悯。

是的,他不可怜自己,反倒去可怜一个威胁他,并且不知好坏的人。

他想,这人指不定是什么江洋大盗,指不定是官府悬赏要抓的通缉犯,要是去报官,指不定还有一笔不错的赏银。

但是......什么江洋大盗会被锁在箱子里?还是从外面封死的箱子。那条货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会不会是团伙作案?

哑巴揣着怀里的铜钱,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二十文,变成二十两。

思来想去,他终于有了主意。

嗯!他一定要让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冒犯他的凶神恶煞的壮汉,付出代价!

次日清晨,壮汉从伤痛中苏醒,睁眼的瞬间,便瞧见了床边磨药的哑巴。

他昨日只顾着逃命,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休息了一宿,陡然掀开眼帘瞧见这人,只觉得他眉清目秀,生相温润,让他这空有一身蛮力的人,无端端生出一股敬重。

只是他看着看着,觉着这人莫名的眼熟。

“你,转过头来。”

哑巴闻言,磨药的动作一顿,又低下头去,不看他。

壮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垂眸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伤势,发现原本有伤的地方都缠了布条,虽然不是医馆专用的绷带,却也是干干净净的料子。

心里顿时愧疚,他对这人而言,兴许便是飞来的横祸。人家非但没将自己这横祸绳之以法,还花了大工夫解救。

这心胸气量,高下立判。

羞赧地垂下头颅,道:“那个,昨日是我冒犯了,但生死存亡之际,在下顾不得礼节,还望先生见谅。”

他觉得哑巴很像个文人,所以称他“先生”。

哑巴是有脾气的,他为了防止这壮汉醒来对他不利,昨夜出去采药时,特意采了几株麻药,混着其他止血的草药敷上伤口,让他四肢无力。

想想昨日在船里,真是不应该,也真是被吓破胆了,才被这样一个重伤之人威胁。

听了这壮汉还算诚恳的忏悔,哑巴这才抬头,亮出一张提前写的满满当当的纸,放到壮汉眼前。

壮汉草草浏览下来,心下了然。

“所以,你不能说话?”

哑巴点头。

“你救我花的银子、时间、精力,需要我日后偿还?”

点头。

“嗯......”壮汉对着哑巴开出来的数字,质疑了一下,“一百文,你确定?”

点头。

壮汉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一百文会不会太少了?”

哑巴愕了愕——这壮汉很有钱么?一百文这个数字已经很高了(起码对他来讲)。

他想了想,取出一块平滑的木板,拿墨块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我需要棉被”

壮汉似懂非懂地点头,“你是想,用我,换一条被子?”

哑巴点头。

壮汉毫不犹豫,“好,没问题。待我找到旧部,别说一百文,就是一百两黄金,我也双手奉上。”

哑巴摇头,拿布条将木板上的字擦去,重新写到:

“我只要一百文”——哑巴是个很有原则,且不贪便宜的人。

即便他家徒四壁。

壮汉挑眉,觉得这人委实有趣,“也好,你是我的恩公,自然是你说了算。”

他顿了顿,又问:“还有其他什么要求么?我这伤,恐怕要多打扰你两日。”

哑巴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另一张满满当当的纸,上面俨然约法三章:

一,不得随意使用武力

二,不得出门招摇

三,说话做事之前,必须举手

壮汉逐个浏览下来,看一条,点一下头。

嗯,不用武力么。毕竟对哑巴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警惕一些是好的。

不出门么,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敏感,到处都在搜查,哑巴不提醒,他也不会出去的。

至于这第三......那就有点不平等条约了。

“说话做事要举手,这会不会有点......严苛啊?”

寄人篱下,壮汉措辞还算比较讲究。

哑巴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木板洋洋洒洒落下几个大字:

“你说话不好听”

这下,轮到壮汉失语了。耸了耸肩,姑且认了,谁让他昨日欺负他恩公来着?

于是他点头应承,二人算是缔结盟约了。

哑巴帮他养伤,他听哑巴的话。往后伤好痊愈,他离去之时,留下一百文钱。

其实哑巴犯了个错误,若这来路不明的壮汉真是什么江洋大盗,那么他便是窝藏罪犯,也是要坐牢的。

他读圣贤书,书里讲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他昨晚打量了这壮汉好久,觉得,他不像个坏人。

那晚,渔村降了初雪,四处陡然冰冷,连呼吸都带着寒气。哑巴起床打算烧水,却发现柴火早就用完了。

这两天,他在壮汉身上花了许多钱,买药,买饭,前后大约有五十文,让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小金库一下子就空了。

他揉着破了皮的肩膀,打算明天再去干一天苦力,不然他们就吃不上饭了。

壮汉受了伤,需要吃一些补身子的东西,但是最近都只吃了馒头,或者是用高粱团成的苦涩的饼,半点油水没有,眼瞧着壮汉的嘴皮一日比一日惨白,他整颗心都悬起来了。

不知为何,从第一眼开始,他就觉着自己欠了这壮汉,欠了天大一个人情,好像这辈子都还不清。

最近委实冷,哑巴哆哆嗦嗦从厨房出来,又哆哆嗦嗦爬回床上。想了想,还是抬了一张凳子,压上被子。这样可以回一点暖。

“你很冷么?”

床铺内侧,本该睡熟的壮汉突然说话,吓了哑巴一跳。

他一骨碌坐起身,想问壮汉怎么还没睡,拿写字板的手刚伸出被子,就被他陡然拉了回去。

哑巴吓得整个人一缩,崩成了一条绳——他从未与人这样亲近过!

壮汉迷迷糊糊的地搂着他,只觉着抱着一块冰,不由将人抱紧了几分,稀里糊涂道:

“抱着睡就不冷了......”

他的话很轻,很温柔,仿佛一支蜡烛,驱走了哑巴心底所有的寒。

其实这样好像也还不错。起码,不用被椅子压得浑身酸痛,或者裹着薄铁般的被衾发抖。温暖舒服,让他整个人都飘扬在半空一般。

那时,哑巴由衷羡慕壮汉的身子,身强力壮的,抗冻。

困意霎时袭来,哑巴的眼皮子直打架,不多时便睡了去。

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听到壮汉说了一句梦话:

“军师,我找得你好苦。”

这是又梦到什么打仗的情景了吗?哑巴的脑袋晕晕乎乎,没做多想。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哑巴觉得壮汉人挺好,老实,话也不多。家里力所能及的杂务也都帮忙,分明是病人,反倒对无病无痛的哑巴嘘寒问暖,仿佛自己才是照顾人的那个。

这很是不错,起码让独自生活了十几年的哑巴,头一次体会到家的感觉。

只是,他这个“家人”有一点不好——他老是时不时朝自己看,那眼神有些怪异,好像自己是个熟悉的故人,还是那种他忘了很久,努力想要记起来的故人。

哑巴在写字板上问他,他便仓皇收回眼神,半晌,又不甘心看过来,问:

“咱们......以前见过么?”

哑巴摇头——他发誓,壮汉是他这辈子见过的,身形最魁梧的人。

严格来说,是身形魁梧,同时还面容俊朗的人。

每当这时,壮汉就挠挠头,说:

“可我总觉得咱们见过,我明明是个戒心很重的人,但看到你,就觉得心里很踏实,很想保护你,很想......”

壮汉心里冒出个唐突的失礼的词,赶忙住口——该死,差点就说出来了!

哑巴其实跟他有同样的感觉,不然,他才不会把这来历不明的壮汉捡回家。他垂首,将对方的话想了想,在木板上写到:

“或许上辈子见过吧,谁知道呢?”

壮汉笑了,“或许吧,说不定咱俩上辈子还有过命的交情呢!”

两人相视一笑,哑巴放下写字板,钻进被窝,睡觉。

壮汉识时务地躺在他身边,将人环住,取暖。

十几日后,壮汉的伤渐渐结了痂。

只是为了照顾他,哑巴的肩上磨破了一层皮。但是上药得花钱,这钱花了,吃饭和给壮汉抓药的钱就少了,壮汉的伤,就迟迟不能痊愈。故而,他便熬着,撑着,瞒着,装作什么也没有。

壮汉每晚都抱着他睡,比棉被还暖和。几日下来,哑巴睡得很踏实,眼睛下面那一团青黑也终于消散了去,衬得眸子如雪山深处的泉水,似有无限光芒。

那日,渔村下了很大的雪,码头也扎扎实实积了一尺,寸步难行。

到半上午时,雪停了,码头的苦力却没几个。

太冷了!

不过哑巴却很是开心,苦力少,分给每个人的活计就多,顺理成章的,工钱也多。

只是他低估了九寒天的寒气,也高估了自己本就不值一提的体力,积雪被踩踏成冰,走上去很滑,加上哑巴本来就身单力薄,一袋米扛在肩上左摇右晃,没多久就摔了个狗啃泥。

“哑巴,听我的,回去吧,现在天寒地冻的不适合干活。”

监工看了不忍心,忙把他搀起来。

哑巴喘着粗气起身,抬手揩去脸上的碎冰,看向监工,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意思是,没钱吃饭了。

监工看懂了他的意思,道:“没钱也不能不顾身子,你要是缺钱,我先借你一些,你撑过这冬天,来年再还我。”

哑巴连忙摆手——他没有挣钱的本事,有上顿没下顿,要是这钱借了来,不知何时能还清。

而且,监工家里也不宽裕,他也不喜欢无缘无故欠人情。

监工啧了一声,又道:“你本来病痛就多,再这样下去,挣的钱都拿去看病了,不是人钱两散么?”

哑巴不为所动,把监工塞给他的钱又还回去,感激地笑了笑,又弯腰去捡地上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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