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和我，是那传奇里的一对
冯夫人也震惊，一旦入赘，别说冯家家产，就连嫁妆也没有，再说，何杜明遭受的压力也会很大。
“我跟父亲在男婚女嫁这些条律上，看问题比别人更加开明。”何杜明说，“我跟家里解释，不会有问题的。”
“难为你。”冯夫人心里感动，“没想到你为了媋儿，为了冯尧的婚事，竟能如此顾全大局。”
“母亲不讲理。”冯媋对母亲说，“我不是嫌弃何家。但母亲不让我嫁驻国大使，为什么却非逼着六哥跟大使臣结亲？”
“嫁女儿当然首先挑人品。”冯夫人瞪她，又向何杜明道：“婚事我答应，也不会低看你一眼，何家始终是冯家亲眷。”
何杜明跟冯媋拉着手对视，都低头笑了。
“母亲，这么一来，六哥的事情能松口了吗？”冯媋试探性地问道。
冯夫人思考着，“急什么，等你真的能挑大梁了再说。若是真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你真以为我顽固不化？”
“我跟六哥说去，明儿我就去董事局报到。”冯媋说完，拉着何杜明就离开。
冯尧听何杜明跟冯媋如此说了，心里一阵惊喜，“我该怎么谢你们？媋儿，杜明，这是喜从天降，也祝福你们。”
“上回去苏州，我是冲着江文翙去的，没能好好学。”冯媋后悔道，“这次不一样，公司跟工厂的事情，我会上心的。”
“明天我带你去董事局，让你在钟经理手下学一阵子。”冯尧道：“你们的婚期打算在什么时候？”
“六哥的事情有了眉目再说，我的事情不急，杜明家人还不知道消息呢。”冯媋转头看着何杜明。
其实何杜明的父母对于冯家的情况比较熟悉，对何杜明的心意也明白，又不受陈规约束，这婚事十有八九已经是定数。
“我已瞒着母亲跟岳家提亲，只是对方长辈还在考虑。”冯尧抽起了烟：“这一下，真是好事多磨。”
“母亲要知道，会更生气。”冯媋劝道：“你还是对母亲坦白比较好，不然，连我跟杜明的婚事也受影响。”
冯尧想了一会，把烟掐了，“也好，我就跟母亲实话实说。”
冯夫人的心本来放平和了一些，听冯尧把去岳家提亲的事一说，果然生气：“你越来越不成体统，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
“母亲，这事是我不对，但请你体谅我的心情。”冯尧道：“岳家也知道母亲不同意，因此也不敢先答应。”
“你这么说，倒是我的错？”冯夫人道：“你父亲去世后我费了多少努力才让你坐稳位置，你以为生来就能得到一切？”
“母亲，我不敢忘记。”冯尧拉着她的手，“但这几年，公司已经从集体变成我个人的，咱们再没有后顾之忧。”
“你闹了先斩后奏这么一出，我心里不痛快。”冯夫人不理睬他，“你的事情，过后再说。”
冯尧的心像沉下去后再升不起来的太阳，他分明已经看到了一丝曙光，可这曙光很快被乌云遮挡了光芒。
北平事件没几天，日军开始在上海商行挑衅，到冯尧工厂跟仓库打砸抢夺，殴打工人，毁坏数以万计的库存跟多台机器。
政府虽然发出警告跟谴责，但一直不见实际动静，冯尧一个电话打到外交部，但无人敢出面跟日方交涉。
冯韶心急火燎地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局面非常复杂，个人的力量是没用的，大家都在商量办法。”
冯尧丝毫不认可：“商量什么？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打回去就是了，还商量着怎么退让三舍吗？真是荒唐！”
“日军来势汹汹，谁出面谁就是日军眼中钉。”冯韶说，“你姐夫也不敢轻易做主，工厂也没有闹出人命，不如算了？”
“照五姐这么说，我干脆把工厂全送给日本人是不是更好？”冯尧来了火气，“我绝不做那没出息的孬种。”
冯韶也来了气：“日军就是要挑事，让咱们反抗，他们就有了开火的理由，你这才是小不忍乱大谋，莽夫一个！”
“既然外交部都做了缩头乌龟，那我自己想办法。”冯尧起身，“被人打了一回，若是不还手，别人才会咬定了欺负你！”
冯韶看着他的背影，“你能指望警署那帮窝囊废还是顾家？顾家也不肯出面的，他们是要先拉拢美国人替中国人说话。”
“这不是引狼入室、火上浇油吗？”冯尧回头道，“美国正愁找不到机会来中国生事，八国联军就是这些人造成的。”
事情还没有完，美国人到底是来了，不是为中国说话的，而是看上了冯尧公司的财力，要求让美方入股。
几个元老级别的部下居然同意，冯尧当着董事局全员的面，用花盆朝着墙面砸烂，花盆割伤手心，鲜血直滴下来，再没人敢出声。
“你们以为美方入了公司，日本人就不敢来闹事？”冯尧瞪着他们，“不等日本人上门，公司已经被美国掏空了！”
冯夫人这才慌了神，“顾家怎么这样办事？为自保，居然不管日本人，先去拉拢美国人，真是心寒。”
“是不是因为六哥冷落顾小姐，所以顾家才会这么做？”冯媋道，“我看顾小姐虽然端庄大方，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
“跟这事什么相关？”冯尧辩白道，“紧要关头前自保是本能，就算我跟顾家结亲，怕顾家此刻也不敢对日方说一个字！”
“罢了，是我看错了顾家。”冯夫人这才如梦初醒，“树大招风，冯家太显眼，往后可怎么办？”
“听说南方兵马一直北上，过几天可能会有转机。”冯尧说，“被闹事的工厂已经放了假，暂时先停止运作。”
岳流霜手里抓着报纸，给冯尧打电话，“我听说了工厂的事情，你现在还好吗？我想见见你，看看你怎么样了。”
冯尧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颤抖跟紧张，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疲倦，“流霜，听到你的声音，再难过也不会多难过了。”
“你不要反过来安慰我，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不好。”她紧紧握着电话，“我只希望能帮你分担一些痛苦。”
“我没有痛苦，只有心寒。”冯尧道，“世道黑暗污浊，远非你我能想象的，我只想抱着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岳流霜的泪水模糊上来，“你是那个敢当街开车拦着女孩子的冯尧，无法无天，没有什么事是你熬不过的。”
冯尧真的笑了，“流霜，现在我倒不想说我爱你。我能预见战争的惨痛，也不想说与子偕老那些空泛的情话。”
“那么，你想对我说什么？”岳流霜心底是酥麻的，殷殷期待着。
“人比尘埃，飘在凡间，又重归低处。”冯尧道，“我和你是两粒微尘，也像两只蝴蝶，在尘世追逐、跟随，像永远不能停留在一块的恋人。”
岳流霜万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她自己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冯尧的伤感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了，传遍她全身。
她更加可以预见，冯夫人对婚事定然是不同意了的。
“这人间每天都有感人的事情发生，你我不妨也做那传奇里的一对。”岳流霜哽咽着，“是你给我拥抱爱情的勇气，怎么你如今倒退怯了？”
她说：“我和你，不是永远追逐、无法停留相依的蝴蝶。你我是玉瓷瓶上不断延绵缠绕的连枝锦，枝条不停开出美得惊心动魄的花，簇簇成团。你我生生不息，紧紧不分，在只有你与我的时空里，永恒如此。”
冯尧的心痛着，“流霜，你是我心上的缠枝锦。要是我们被战争冲散，除非隔着生死，不然就像那鹊桥仙，每年七夕在那外滩桥边相会，等到黄浦江干涸、白石桥碎裂为止。”
“我答应你。”岳流霜点头，“这是我跟你之间的誓言，有生之年，我都会朝着你的方向而去。”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在这旧历的年底，天空跟大地都笼罩着过年的气象，但除了热闹，都还带着一丝丝的惴惴不安。
日本人进了上海，没有哪个人能安心过好一个新年，生怕随时会爆出什么事，果然，日本人的一个关卡被人深夜袭击。
关卡被毁掉，多个日本兵受伤，偷袭的人神出鬼没、手脚利落，日方抓不到人，震怒不已，逼着要上海方面给个交代。
政府反问日本在上海工厂大肆打砸伤人又应该如何处理？日方恼羞成怒，只好私下查探，得知那伙帮派竟连着冯尧。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