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烈火烧心,终究繁花一瞬
南京路上有冯氏家族的部分产业,一条路上两百多幢洋房,绵延十余里,繁华程度、商业价值不亚于外滩、霞飞路。
这下人群不但是炸开了锅,简直是一锅沸腾的开水,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把屋顶冲开,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点燃。
董云翰的心理压力由巨大到终于崩溃,脑子一片空白,他怕乞讨为生,可是,冯尧的赌注实在诱人,让人无法抗拒。
未必他就会输,这一口恶气,说什么也要出干净!
“冯少不觉得吃亏吗?话说出来,不能反悔!”董云翰终于也慢慢坐了下去,眼神、状态已经像个十足的赌徒。
岳流霜想要站起来,冯尧一把按住她的手,对董云翰说道:“开始吧。”
边上立刻有人清理场地,所有人都被隔在三米外,几个人收拾牌桌,准备重新摸牌,边上的人议论纷纷、声音嘈杂。
岳流霜对冯尧恳求道:“你不用为我这样,不必要。”
冯尧拍拍她的手背:“你是怕我输,还是怕他输?”
“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岳流霜转头看着董云翰:“他已经混到这个下场,以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何苦跟他较劲?”
“你错了,流霜。”冯尧回答:“出来混,就要知道敬畏世道。羞辱你等于羞辱我,我明着跟他玩,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
“岳家被盗,我心痛如焚,你怎么能将家产白白丢出去?”岳流霜说,“你让岳家以后怎么在冯夫人面前做人呢?”
“流霜,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冯尧不似呼风唤雨的商业巨子,神情像是古时坐镇交锋的英眉将军,眼光微扬间决杀千里。
岳流霜看着满桌子四四方方的赌牌,心底跟着碎成一块块。
她忽地站起来,想要伸手将那些牌全部搅乱。
“今天搅了局,下一次照样要分胜负。”冯尧抓着她手臂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你不想我输,就别让我分心。”
董云翰怒不可遏地狠瞪着岳流霜,冲着边上叫喊:“快点洗牌,别磨蹭!”
赌馆老板叫退手底下的人,亲自上手洗牌。
冯尧修长的手指风轻云淡地摸过牌面,湛湛脸色清润。
董云翰却面上晦暗,像抽了大烟,手指头晃得抓不住牌,好不容易才摸完十三张,他犯了酒瘾,嘴角歪斜地叫着:“酒,给我拿酒来!”
人群递过去一瓶酒,董云翰像极了酒鬼托生,一股脑贪婪地仰头喝完,面色瞬间红润,前襟和脖子湿了一大片。
他将空酒瓶重重砸在地上,袖子一抹嘴巴,恶狠狠瞪向冯尧。
氛围杂乱紧张、赌注惊人,除了比运气、技巧,还比心理素质,谁沉不住气,谁就先输了个底儿掉。
冯尧摸完牌也不急,眼中的笑似有风刀霜剑,身子朝椅背上靠,定定看向董云翰,掏出一支烟:“流霜,帮我点支烟吧。”
岳流霜从他手中接过打火机,手指冰凉颤抖,一连几次打不着,冯尧抓着她的手给自己点了烟,对董云翰做了“请”的手势。
董云翰见他们如此,心中更加愤恨。
十三张牌,先按顺序依次排列,然后组牌。
冯尧一边抽烟,一边紧盯着董云翰略微发抖的摆牌动作。
董云翰组完了头道、二道、尾道,冯尧才不要不紧地整理手上的牌,手法相当漂亮。
头道每人三张牌,董云翰赫然是三尖刀,冯尧却只有一对。
董云翰一出手就赢了第一回合,仰头笑着,手也不抖了,人也不呆滞了,神气活现,那些牛鬼神蛇全跟着他得意地笑。
冯尧像是自己赢了牌,依然淡淡抽烟,转头对岳流霜莞尔一笑,他见她眼中流出焦灼之色,便拍拍她笑道:“没事。”
二道每人五张牌,是直接定生死的关键一局,若董云翰再赢,尾道也不用赌了,冯尧必输无疑。
董云翰笑容阴狠,岳流霜看了也觉得毛骨悚然、寒意森森。
董家下人成武满头大汗地扒开人群硬挤进来,脚跟被绊,扑通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先昂起脸嚎哭:“少爷,老爷快不行了!”
董云翰立刻火烧身般跳起来,黑沉着脸色问:“你说什么?”
成武费劲爬起来,哭丧着脸:“老爷喝了药不但不好,反而快把心肝都咳出来,咳了几下,气息一闭,人就昏死了。”
董云翰心急火燎要走,刚走出几步又似头顶炸开个晴空霹雳,他怔怔回头看着冯尧跟岳流霜。
冯尧还是笑得从容不迫,“董公子尽管回,只是这一场,算我占便宜,侥幸赢了。”
董云翰的腿脚给死死钉在地面上了,不断发抖,只是迈不动,他脸如死灰,两眼发黑,手指又像是酒鬼般震颤了起来。
不行,他怎么能白白就输给冯尧呢?
成武不断哀求董云翰,“再不回去,可就迟了,老爷怕是难挺得过今晚。”
董云翰将成武远远推向一边去,重新坐下来叫道:“开牌!”
二道是天意,冯尧跟董云翰手上都是同花。
从第一张开始比大小,一直比到第四张,全部相同,到第五张,冯尧的牌只比董云翰略大几个点,险胜。
上千看热闹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董云翰也不敢再咋呼。今晚之后,他是一夜横财还是睡卧街头,全看第三局。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求饶,及时收手。”冯尧有意激了董云翰一下,“死撑下去,不会有好结局。”
岳流霜也劝道:“董云翰,我虽不齿于你的行径,但念在令尊跟家父曾是旧识,请你悬崖勒马。”
“你们算可怜我吗!”董云翰利令智昏,“这天地不全是你们的!你们不要无法无天,把人看扁了!”
董云翰虽嘴硬,心里也浮着恐惧,他没有全胜的把握。可谁叫冯尧把人欺负到这个份上?
家产没了,大不了带着老子跟娘亲回老家旧房安身。但看今晚的运数,他董云翰胜出的可能性很大。
尾道也是每人五张,跟头道、二道加一起,叫十三张。
董云翰看着手上最后的牌面,心里不免几分得意,这是他最后的法宝,一定能让他胜券在握。
他看向冯尧,冯尧做事一向不动声色,董云翰难从他脸上窥探出什么。
董云翰转而看向岳流霜,希望从她脸上捕捉到什么,但她也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有一层冰冷,也透出一种悲悯。
她悲悯他从一个文人变成这般,董云翰却误以为她轻视了他,更加暴怒。
成武泣不成声的哀求,在董云翰耳边嗡嗡作响,他只当听不见。冯尧掏出一张大钞:“谁能尽快请到妙手国馆的杜清和医生前去看董老爷,回来后我这还有赏。”
一帮人一哄而上,很快有几个人攥着钞票扭打着跑出门外。
董云翰简直忍无可忍,放在牌桌上的两手剧烈一抽搐,几张牌已经搅乱。他的长袖掠过桌子,先天软骨症似地站起来,七八张牌被甩掉在地上。
他指着对面破口大骂:“冯尧!你是在羞辱我!医生我自己请得起,不稀罕你施舍,你除了有钱,根本什么都不是!”
冯尧坐得四平八稳,“何必生气?我只想让董公子宽心与我赌完了这最后一局。”
董云翰骂完,一下子仰后瘫倒在椅子上,成武还在边上断断续续哭着、叫着他回去。
董云满眼看去,周围人的脸全是变形的,声音全是冰冷如地狱,他在这空间里的意识已全部抽空,只记得一件事情,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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