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天光
清晨, 风栖宫内亮了一夜的灯笼在茫茫晨雾中散着微茫的光，宫婢取下挂在檐角的灯笼, 这一夜，便算是尽了。
纪纤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对上顾隋时如墨点漆的眸子, 许久没有发生过的场景，她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隋时此刻已经衣冠齐整, 见她睁开眼，伸手摸了摸她垂在脑后的青丝，“醒了。”
见她还没有反应, 顾隋时在她眉尾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纪纤有些不适应，偏了偏头，他也不生气, 眼中的柔色快要把人淹没掉。
“……”
昨夜顾隋时一直抱着她, 也不做什么，只盯着她的脸看，一直看到深夜，不知何时。
她有种床头养了个娃娃的感觉。
“今日不上朝吗？”纪纤伸头出去看了看天色。天色大亮, 他此时应该在紫宸殿上朝才对。
顾隋时穿过她的双臂, 将她抱了起来，龙涎香将她包围, 缠绕，“今日不上了朕先抱你起来梳洗。”
纪纤：“……”怎么觉得顾隋时在昏君的路上越走越歪了。
温柔地不像话，平日里一贯的清冷也没了踪影, 百依百顺地不正常。
纪纤想了想，给对面的顾隋时夹了一筷碧色小菜，送到他碗里，眨巴着眼睛看他，“今日我能出宫游玩吗？”
顾隋时伸出手摩挲着她的手，二人的手掌度交融，竟然教纪纤觉得耳根子都发着点热了，“明日再去好不好？”
他语带轻柔，甚至带着两分诱哄，纪纤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没忍住，“你别这样说话，怪不适应的。”
顾隋时浅浅地笑了，她又看见了他颊边的酒窝，此时的他已经变白了少许，日光清澈，衬得他眸子如星，侧脸似玉。他凑过来在她颈脖处轻轻落下一吻，呼吸尽数洒到颈脖和锁骨处。
其中宠溺的低哄意味又多了几分，又沙又哑，“好。”
“……”算了算了，看他长得帅的份上哦。
顾隋时凑到她身侧之后便没有再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身龙袍紧紧地挨着她，其上绣着的金龙也不安分地游起来，要窜到她身上似的。
一桌早膳用的十分缠绵缱绻，当然这些是顾隋时单方面的，他吃完了就拿着一双熠熠的凤眸盯着她的脸，也不说话，实在是令纪纤扶额不已。
早膳用过之后，顾隋时就哄着纪纤去紫宸殿。去紫宸殿做什么？陪他看折子。
“不去。”纪纤想都没想便拒绝了。紫宸殿气氛低沉严肃，是处理国家政务的地方，她一个后妃去了成什么样子？
话音一落，顾隋时就抱着她的腰，唇角微微抿着，凤眸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竟然有一分微不可察的委屈，环着在腰上的手臂缓缓地动，愣是不松开，但也不说半个字。
纪纤咽咽口水，“去。”
紫宸殿内待遇算不上差，高瑛还十分细心地为她准备了她喜欢的话本子，也不知他看到书页上的《猎艳记》心底有何想法。
龙涎香袅袅娜娜，腾空升起又消散消散又升起，整座大殿之内只余纸张翻开的哗啦声。日头也渐渐倾斜，从东到西，直至清浅余晖落了满地。
纪纤靠在椅子上，手中的话本子大开着趴在胸前睡得香甜，顾隋时望过去，清浅的夕阳金光将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暖融的柔光，长睫卷翘，红唇微张，光影细碎。
无知无觉地，温顺至极。
顾隋时放下手中的奏折，缓缓走过去，坐在她身侧。她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了金色夕阳之下，发丝末梢散开虹。
夕阳越发倾颓下去，他就这样望着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目光落到纪纤随意垂在身侧的手上，顾隋时伸手，缓缓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愿意试一试，剩下的事情，他便可以等。
纪纤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水光细细碎碎的，荡了一程又一程的清河。
她无意识地呢喃了几句，顾隋时耳力极好，听的清清楚楚。
————“还有点不适应呢。”
顾隋时垂眸，将手中柔软的触感轻握，“没关系，来日方长。”
纪纤怀了身子，睡意浓得紧，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唇角弯了弯，顺势靠到顾隋时怀里。
纪纤睡在他怀里，安静柔顺，顾隋时慢慢垂首，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轻地如风拂面。
她蹙了蹙眉，没醒。
初春的夕阳并不浓烈，到了现在，只剩下一些浅薄的淡金，顾隋时瞧见了远处起伏的山峦中，藏着半块将落未落的金乌，橙花似的。
时光仿佛慢下来，点滴揉进琐碎的红尘里。这深宫漫漫，常有人说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他一步一步地走，又何尝不是如临深渊，若是有她陪着，倒也算不得什么。
日子淌得像水，纪纤也开始显怀，腹中有了起伏。
冬日褪了，四月春盛，纪纤躺在湘妃塌上，侧头望去，梅树的叶子翠地滴水。
她长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能再出宫啊。”
明芽给她盖上薄毯，“娘娘，前些日子陛下才刚带您出去过呢，您又想着出宫了。”
陛下带着皇后娘娘微服出宫，她高兴地像一只出笼的鸟，扑棱棱地，灵动鲜活，结果招了不少浮浪子的目光，倒教陛下黑了好一天的脸。
纪纤又叹了口气，一条腿垂下来，晃啊晃的，带着薄毯一同坠到地上，引人遐想薄毯底下纤细修长的腿。
“又不规矩了。”
淡淡的男声从殿外传来，明芽止住上前的脚步，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纪纤侧过眼瞥了一下，又将头转过去，“来了，还以为你忘了人家呢。”
整个大周朝敢这样对皇帝陛下说话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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