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世事无常
崔客见她一副埋头翻阅命簿的认真模样, 顺手将屋内的烛火又调亮了一些。
等她手上动作停下后, 他才不紧不慢的说：“如你所想，幻境中那一世的女子正是初晴姑娘。”
惜墨想了半天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问道：“莫非这也是惩罚之一？”
想了想后, 她又问道：“琴师他既然有每一世的记忆，那他定然知道那名女子的罢？”
崔客沉默了下，答道：“惩罚是针对于他本身的，他世世不得善终的意思自然是最终一无所有。故而他平日里也很少与人交流，也不与人亲近。”
“只是那女子却是一个异数, 她每一世都会亲近他、帮助他, 虽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竟然还有如此奇缘……那女子是什么来路？”
“这就说来话长了, 总之幻境中的最后结局是初晴姑娘被万魔噬咬干净，一身血肉也没留下来, 十分凄惨。琴师雪照用血咒拼死力伤魔族、辛苦救出花昀之后, 自尽在初晴姑娘身边。”
虽然崔客只用了寥寥数语来描述那场人魔大战的最终结局，但惜墨还是能感到那种惨烈。
沉默许久之后，惜墨忽然想起了幻境中, 琴师曾指责魔女说话不算话。
“那他与魔族有什么交易？”
“据说魔族有一种禁术, 可助人族逃脱千年轮回。他苦于多世孤独凄凉的死去，时常想着宁愿把灵魂献祭给魔鬼，也要早日跳出轮回, 故而……”
惜墨觉得有些荒谬：“魔族怎会有这等本事？他该不会是被骗了罢？”
“当一个人的灵魂被折磨得痛苦万分之时，总会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最不可能的那个选项上去，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惜墨觉得隐约知道为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可能对人性了解的还不够透彻，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崔客坐到她对面，叹道：“因为即使最终失败了，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说，这件事的难度太大，非人力可为，情有可原。反之，会觉得自己的辛苦与苦难都没白费，心中无比骄傲自豪。”
惜墨把玩着额头的彼岸花坠饰，自言自语道：“但既然是‘最不可能的’选项，那就说明达成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投入时间和精力的话，结果也很可能是打水漂了才是。那人们为何又要做此等无意义之事呢？”
“大概是因为人们觉得，这个过程就是他们追求过的证明罢。”
“幻境中的这一世中，魔族本就有异心，早就想大举进攻人间，但苦于那位天赋异禀的花将军神勇无比且奇谋多多。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尤其对于一个不修道的男子来说，他的缺点不是江山就是美人。”
“那花将军征战多年也没有篡位称帝，为人坦荡荡，那就不难知道他内心真正在意的必然是一位女子。魔族生性狡诈，反复查探之后，对初晴、雪照、花昀三人之间的关系摸了个门儿清，尤其是对于雪照。”
惜墨听得出了神，此时忽然忍不住问道：“那魔族怎么就能肯定，初晴一定会跟随雪照的？”
“花昀和初晴都是王公贵族出身，也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而雪照——或者说那鬼魂的每世投胎都极为卑贱，任人欺辱。”
“而初晴姑娘生性善良，在某日倾盆大雨坐轿外出时，看到了被殴打的雪照，便撑开油纸伞出手相救，并将其带回府中。她本是抱着救人的心态，但没想到竟然一见雪照误终身。”
“每一世的初晴姑娘身上都有某种奇特的香气，雪照本身就有她每世为自己惨死的记忆，这一世又得了她的照顾与恩惠，逐渐重拾了生活的信心。故而一心想要打破轮回千年的魔咒，重新做人。”
“这些事情魔族都已经探了个七七八八，故而故弄玄虚的告诉他可助他一臂之力。但他要付出一点儿代价，那就是——助魔族诱杀花昀。”
听到这里后，惜墨对于整个来龙去脉都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
很明显，雪照为了能打破不得善终的轮回诅咒，宁愿将宝压在本就不可信的魔族身上。
他率先去了西荒，又在与魔族的暗中联络之后，故意用初晴姑娘作引，使得花昀前去沙漠。
可惜魔族看到大局已定之后立刻出尔反尔，还要挟他亲手剥下初晴姑娘的面皮。
此举无疑是极大的刺激了雪照，不难想象他愤怒至极，进而动用了前几世中学到的上古秘术——血咒，以自身之血做媒，大大挫败了魔族的锐气与邪念。
魔族在惊愕之下必定会拼死反击，虽然最终都被诛灭，但初晴姑娘也还是不可避免在这场大战中受到了波及，当场香消玉殒了。
而雪照世世都是盲人，从未亲眼看到过一直追随着自己、保护自己的女子到底是何面貌，也想亲口对她说一些攒了几世的话。
故而才在自刎在她身侧之后向黑白无常提出，甘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见初晴姑娘一面。
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片刻后，二人走出阴律司，朝那忘川河走去。
月色正好，只是阴煞之气更重，远望那奈何桥时便能注意到，黑色桥身中通行的白色魂魄数量似乎又多了不少。
惜墨暗暗地叹了口气，看来人间已经乱了。
琴声幽怨，似乎在思念着谁。
一艘小船缓缓驶来，而坐在船头上垂首抚琴的那位正是雪照琴师。
二人静静地听完一曲，看着那往生筏上载满了神色各异的白色魂魄后，轻轻掉头驶回对岸。
惜墨看了眼身侧的断肠草丛，心想这雪照在这断肠草丛旁，怕是想断肠却未能断肠罢。
毕竟此时已经是有形无体，更谈不上断肠之痛了。
其实若是他能再坚持几世的话，便能千年轮回期满，重新投胎做人了。
且当时他向冥帝求情说想见初晴姑娘一面，冥帝特意说了若他此时放弃，那就前功尽弃，需要换一个别的惩罚，但他依然坚持立刻见她一面，哪怕要来这忘川河上再摆渡千年。
惜墨默默地叹了口气，道：“冥帝给他的这个惩罚也太重了。”
崔客却不以为然的说：“他当年为了一己私欲，将人间陷入战乱不说，还进而间接导致了整个六界都差点坍塌毁灭，这点惩罚……其实也不算重。”
惜墨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为他说话：“那他在幻境中的这一世，不是选择了与魔族同归于尽的么？多少应该也算将功补过了罢？”
崔客转过身来直视着她，正色道：“同情一个人很正常，但不能轻易就同情心泛滥，也要看他做事的动机。本该受到的惩罚，就该老老实实亲自去完成，好好反省，磨练出好的品行。”
“而不是像他那样为了中途逃避，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与良心，再次将整个人间都至于不利之地，重蹈覆辙。如若不是魔族出言相激，他又怎会动用禁术血咒？而且动用血咒之后，给整个洪荒大地所带来的灾难也是前所未有的。”
惜墨点了点头，叹道：“你说得很对，我不该被一叶蔽目。只是私心里还是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