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江池打了个热水回来就察觉到病房内的氛围明显不一样了，母亲黑着一张脸冷眼看着他, 越婶忧心忡忡地站在床边, 不安地绞着手。这场景居然如此熟悉。
不能吧？他皱了皱眉，自己都多久没接工作了, 难道是旧图流出？
江母见他回来，开门见山, 冷声问道：“你说你最近在参加领班培训？”
江池顿了一下, 不知道母亲又了解到了什么,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抬眼看母亲，没接话。
“你们那边当领班的还要学着当模特？那还真是不容易。”
原来是课程的事情被发现了……江池默默地放下水壶, 拿起手机, 看到屏锁的提示, 明白了前后原因。
“你为什么还在上这种课？我不是叫你别做这些事了吗？”
江母沉着声, 语气里微含怒意却不激动，说明至少她不会因为此发作心脏病，江池稍稍放下心来, 思索着对策。
“哎哟江池，你说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哟！”越婶苦着一张脸地附和道, 看上去像是为此愁坏了神。
“为什么瞒着我？”见江池只是沉默不答话，母亲又提高声音追问道, “是因为上次看见你的照片时我说的那些话吗？你是觉得反正我快死了，随便应付我一下就行了是吗？！”
“不是……”眼看着母亲又激动了起来，江池连忙否认, 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那是怎么回事？你说啊！”江池越是沉默江母越是生气，微微喘气，咄咄逼人道。
越婶也在一边焦急道：“哎你这，又是花钱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班又是干这种事，你说你这孩子……报这班花了不少钱吧……”
江母忽然想到什么，眼神沉了下去：“是不是因为你姐？你是不是跟她有联系？”
“江源源？”越婶诧异道，随即猛地摇头，“不会，不可能，你放心，你家江池是个好孩子，一定是一时被人骗了，江池你说是不是？快跟你妈说……”
“我跟我姐是有联系。”江池忽然打断她。
越婶霎时愣住，呆呆地看着江池。江母看着江池的眼神却没有诧异，只有失望。
江池明白，其实这时候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江源源身上就好了，告诉母亲自己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迷了心窍，一时没有明辨是非才会想当模特，是虚荣，是被那个肮脏的世界糊了心智……就像当年，认为她是带来家中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那样。
反正她满身黑锅，不怕再多一个不是吗？
……
怎么可能？！
哪怕发生了那种诋毁她的名誉的事情，连家人都没有支持她、信任她，她也从来没有仇恨没有埋怨过。在节目上面对他人的质疑，只说自己要保护家人隐私才从未透露过家中情况。哪怕赶通告只有十分钟的空闲也要打扮成那个鬼样子上来看一眼母亲……
哪怕五年没联系，只是随意地拨过去一个电话，陌生人又变回了最疼爱的亲弟弟。
凭什么遇到事就把责任往她身上推？她生来就是背锅侠吗？明明她才是最不该背黑锅的那个人吧？！
母亲自己也是，明明一边一直偷偷留意着姐姐的情况心中根本放不下这个女儿，一边却又不肯轻易原谅她。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
他们才是，错得离谱。
“我们有联系，但是这和她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江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捏紧了手机，咬牙道，“五年前的事也是，和我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来我们家撒泼的那个女人是个疯子，现在被关进疯人院了，那些都是她编的，都是假的，我们自以为是地被骗了五年……”
他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停止分析自己所做的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只跟播放机似的，一句一句地把过脑的话不加思考全部倒了出来。脚底有些发麻，手心也湿湿的，他克制不住紧张，又克制不住自己往外倒话。
“江池你疯了？！你不知道你妈是什么情况吗？！”越婶看了眼愣住的江母，见她的喘息比之前更明显了，怒吼道，“你快闭嘴！……”
“五年里我们也没给她机会解释，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愿意见她的话，我可以叫她亲自来告诉你，其实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
他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反应，感到有一股一直压在心头的重量正在被慢慢抽离，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不少，却在心头留下一个缺口。
江母两眼无神：“可是你爸走了是真的。”
江池：“……”他知道这才是母亲心头真正的痛，无法弥补的痛。
然而他却不受控制地想要反驳，声音小却清晰，明明白白地传进了越婶和江母耳中。
“可是我姐还在啊！”
为什么要把过错强加给还活着的人呢？
江母愣住了，红着眼，失神地看着白色床单，若非还大口喘着气，就像是个丢了魂的人偶。
越婶再也忍不了了，连忙按了紧急呼叫按钮，一边呵斥道：“江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说你干嘛吧你妈弄成这样？你到底想干嘛？！”说着走过来推他，想要把他推出病房。
然而她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怎么推得动江池近一米九的大高个？任她用尽力气，江池岿然不动，而是用仿佛恳求一般的语气喊到：“妈！”
“我今天看到她了。”江母忽然喘着气道，“其实上次也看到了。她以为她挡住脸我就认不出来了吗？”
越婶原本还在用力推江池，听到这话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江母。
“我早就找护士帮忙删掉黑名单了，但她从没打过电话给我。”
越婶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珍？”
江母自顾自道：“她捐了很多钱给那个什么组织，她是个好孩子，一直是的。”
江池不知道该接什么，沉默了。越婶则是吃惊地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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