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越婶手机上放的就是同事给他看过的那张黑白照片。
在网友们看来那就是一张尺度有点大的帅气模特照片，转发一个喊句“舔屏”也就完事了。
然而在亲人看来, 照片远远不只是照片本身而已。
母亲在骂, 越婶在劝，江池没听清也能猜到她们说的是什么, 脑子里乱哄哄的，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平静。
就像是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一场不知何时到来的暴风雨, 现在暴风雨终于来了, 吹倒了房子砸伤了人, 居然还松了一口气。
明明很无措，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挺可笑的。
母亲是怎么看到这张照片的已经不重要了, 多半是越婶看到告诉她的。
江母心痛地捂着胸口, 江池担心她心脏问题, 正要按铃, 被她一把抓住手。
“你为什么会拍这种照片？是谁给你拍的？你是为了赚钱吗？”
江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
但母亲似乎等不到回答就不肯罢休，心碎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池, 尖利的指甲抠得他手腕生疼。
“嗯。”许久后，他应了一声, 自己也不知道在应些什么。
母亲用力甩开他的手：“要你这么赚钱给我治病，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越婶在一边小声埋怨江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以前都一直乖乖的, 是不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的情况……”
江池有点烦，心说你知道我妈的情况你看到了还跟她说，不是找事吗？
你们只是碰巧看到这一张没穿衣服的而已, 其他的都穿得好好的。
我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是真的……很开心啊……
但他知道越解释她们只会越生气，只好沉默着，任母亲训斥。
“你是不是要学你姐！想活活把我给气死？！”
江池垂着眼，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反驳：“她没有做什么坏事。”
江母大口喘着气：“你说什么？”
越婶连忙走到江池身边：“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拍了拍江池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嗯。”江池垂眼看着母亲的手臂。
手背插着滞留针，胳膊肘又青了一块，估计是今天刚采了血。
母亲血小板偏低，医生说就算一直透析状况也只会越来越差，心、肺、脑神经……一大串他啃了专业书也不太明白的并发症。
反正，越来越糟糕。
江母微微发抖：“我们江家的人行的端做得正，不需要靠这种下三滥的路子挣钱！”
“嗯。”江池无力地应着。
“以后……”江母艰难地、决绝地挥开手，“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
“好。”
……
“有心事？”
两人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林宵翘着二郎腿，手撑着下巴看江池。
“嗯？”江池回过神，露出一个浅笑，“没有啊。”
林宵把腿放下：“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昨天夜班，没睡够。”
林宵转头看了眼司机。司机大哥正认真地听着广播里的路况，不时在的哥群里发个语音抱怨两句，没有留意后座的情况。他便大胆地握住江池的手，把玩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要是太累就把KTV的工作辞了吧？”
江池一顿，拽过林宵的手十指相扣，看向窗外。
“不累。”
林宵看着他，不再说话。
“真难得啊，就在这边坐着画画？你不过去看看？”智子成一屁股坐到林宵身边。
不远处江池换上繁琐的欧洲贵族服饰，在摄影师的要求下凹着造型。
闪光灯在他身上不住闪烁。
“那边连个椅子都没有，站着累。”林宵合上素描本，趴在桌子上。
智子成调笑：“哟，这么快就厌烦了？很有情场老手的风范啊。”
“不是厌倦……”林宵掀起眼皮，风马牛不相及道，“HFS的邀请函发来了。”
“哦。”智子成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打算？”
林宵反问他：“你觉得呢？”
“要我说，你完全可以不参加……”见林宵要反驳，他立刻话锋一转，“但是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参加的。”
林宵轻笑两声，忽然严肃了起来：“对，而且江池一起去。”
“那就一起去呗。”
“可要是他拒绝了怎么办？”
智子成看了摄影区一眼。
造型师正在调整江池的衣服，他的眼神却一直关注着这边。
林宵撑起下巴，投去一个浅笑，那边立刻笑得春光灿烂，连摄影师和造型师都奇怪地往这边看了几眼。
“……他这可不像是会拒绝的样子。”
“不好说啊……”林宵脸上还笑着，语气却沉了下去，“我还挺没底的。”
那边整理好衣服，江池视线挪回镜头前。
智子成笑了：“你居然还会没底？”
“你知道吗？”林宵看着他，声音闷闷的，“之前和他吵了一架，骂他担心这又担心那、缩手缩脚的太怂，之后他就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忽然主动了……”
智子成莫名其妙：“这不是好事吗？”
林宵白了他一眼：“人还能一夜之间就变了？被我激到了而已。”
“这，这样吗……？”绕是情场老手智子成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了想又问，“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他家不支持他当模特，他也不可能跟家里出柜。要是被家里知道这些事情，大概就……”林宵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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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智子成又看了江池一眼，看见他跟摄影师在对话，眼神却偷偷越过面前的人，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忍不住一乐，“你是不是太没自信了？他看着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什么没自信，”林宵一哂，“我怎么可能没自信？！”
然而沉默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是对他不太有信心。”
“我觉得吧，”智子成很少看见林宵这么消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纠结半天，还是拿出了知心大哥哥地姿态，“谈恋爱这事不能这么掂量，你说是不是？”
“算了吧。”林宵说，“不想听单身狗的失败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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