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许是劝架确实耗体力，柏紫苏早早就陷入困倦。她本睡得沉, 但还是被趁夜传来的一阵嘈杂声响给吵醒。她从床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就见到陆文修已经在床边着衣了。
柏紫苏不禁揉揉眼睛，半梦不醒地问：“怎么回事？”
“宫里来了人, 今天要上朝。”陆文修系好领边的扣子，俯身在柏紫苏唇角吻了吻，“时辰还早，你再睡会。”
“上朝？”柏紫苏裹裹被子, “今天不该是上朝的日子。”
“定然是宫里有急事要商议, 否则也不会派人连夜来传。”陆文修冲她笑笑, 窗外的亮光打在他脸上, 显得他越发温柔尔雅。
不过这依然掩盖不去陆文修脸上的愁色, 柏紫苏摸摸他的额头，“不要皱呀, 皱多了会变不好看的。”
“不知道今日潘和又会搞什么幺蛾子，京城的局势不大好，经不住他这样耍嘴皮子。”陆文修抿抿嘴，正准备转身, 就听柏紫苏在他身后幽幽说了一句：“我要是能替你去上朝该有多好？我就径直冲上去，把他打死算了。”
听完柏紫苏这一番话, 陆文修似笑非笑，“别胡闹，等我回来。”
他走得很急，显然, 朝堂上的事情并不像他传达给柏紫苏的那样轻松。
被连夜通知的朝臣们大都三两成群的站在长安门外等着注籍，事发突然，大家都在疑惑这突来的早朝是为哪般。柏述显然也在列，同潘和站的不远，虽无交谈，火/药味倒是已经重的不一般。
上一次两个人为了战还是和当朝开吵，今日还不知道会有个什么结果。“通敌求和”向来为人们所不齿，搞不好还会背上重罪，但是此次情况特殊，有个人质在手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战术上策。故而围在周围准备看热闹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潘世严早就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咬死不松口。饶是如此，朝堂上对于潘和的骂声依然不在少数，所以此时两人相隔无几的站立，越发显得十分微妙。
很快，众朝臣便得知了今日加朝的原因——鞑靼可汗奥敦格日乐亲自带领最精锐的部队南下，这次，他们要围的既不是宣府也不是大同，而是率兵直奔京城而来，目的更是十分明确，奥敦格日乐就是来要人的。
大明自成祖以来便有天子守国门的惯例，奥敦格日乐率兵南下，无疑会对京城产生直接威胁。朝臣们一时人心惶惶，是战是和的争论难以避免地又一次被搬上了台面。
两方仍旧固执地坚守着原本的主张，看这情势，今日是难免又要一吵，而今日的架势只怕是会比上一次更加针锋相对，直接进入白热化阶段。潘和卖国的名头在朝里越传越盛，成了六科老诉棍们争相攻击的对象，明眼的都知道不跟他站队，所以实际上主战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但他们攻击地越是厉害，潘和就越是坚持，恨不得挨个指着众人的鼻子骂，说他们是惧敌的懦夫，大明已经无人可用。他还说，自古以来，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若是怕因此而生灵涂炭，那大明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本就已经嘈杂的朝堂越发人声鼎沸，上奏的，骂人的，痛哭的，叹气的，应有尽有，此起彼伏。
潘和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自信，对着陆文修这个京卫指挥使大叹无用，再加上陆文修抓了潘世严的过往，新仇旧恨一起算，他干脆开始恶语相向，甚至走到陆文修面前撸袖子，大有一副要干架的姿势。仿佛这世上都是冷漠的薄情人，只有他潘和一个卖国老贼心中怀有家国天下。
且不说潘和老胳膊老腿，他一个文官要跟京卫指挥使打，那岂不就是自己作死？武官们一贯奉行的都是不服就干，绝不叽歪的原则，陆文修自然不例外。他对潘和那番草菅人命的言论本就已经厌恶至极，如今潘和还要来找茬，陆文修索性举着朝笏给了老头一板子，狠狠劈在潘和脸上，准备让他冷静冷静。
三品京官用的是牙笏，这种朝笏坚硬又略带有韧性，拿来打人绝不是开玩笑。
陆文修这一笏打懵了潘和，却打醒了众朝臣。混乱之中孙建极首当其冲效仿其行，也拿朝笏抽在潘和身上。孙建极的一举一动像个旗帜，当他的朝笏落在潘和身上之后，朝臣们接连蜂拥而至。这么些年，跟潘和有仇的人实在是太多，凑近些的就用朝笏打，挤远些的就干脆用脚踢。
皇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却并不出言阻止，亲卫们也只能做壁上观，无人贸然出来阻止。
同潘和对立的人恨不能挤过去多打几下，曾经作为潘和党羽的人也急忙拥过去打上两下以示撇清关系。场面直接失控，朝堂上顿时乱作一锅粥，人群们扭作一团，众人围着潘和拳打脚踢，朝笏，乌纱遍地散落，却丝毫没有人顾及。
上一次还是菜场，这一次却比菜场更甚，直接升级成了战场。待到人群慢慢散去，潘和早已血溅殿前，趴地上再也一动不动。值守的侍卫这才上去试试鼻息，潘和已经断了气。
柏紫苏早上插科打诨，没成想一语成谶，潘和还当真被朝臣们在殿前活活打死。陆文修心下只觉得满是讽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就这么死了，还算是便宜了潘和。
群臣当朝斗殴，打死内阁首辅，有明以来这还是史无前例的。众人不知道将会招来怎样的处罚，朝中顿时静地鸦雀无声。可是方才所有人一窝蜂似得冲上去，潘和究竟是谁打死的，又没人能说得清。大家纷纷缄口不言，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朝臣们这么整齐。
柏述见时机正好，朝天一拜：“皇上，潘和纵子通敌，畜养私卫，意图谋反，本就罪当万死。如今群臣激愤所致，还请皇上恕群臣无罪。”
眼下大军即将杀到，朝上乱不得，潘和的死相较之下也就显得并不怎么重要，皇上依言行事。而剩余不多的主战派未免步上潘和血溅当场的后尘，也瞬间化作鸟兽散。议和在所难免，而一旦议和不成，陆文修披挂上阵的准备也要做下。
骄阳正直射在陆府的院子里，柏紫苏拿着把扇子，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挥动。一听陆文修回来的动静，就不知是哪来了股劲头，三步并两的往门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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