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茗应了一声，又看了几眼，心里有了数，朗声说道：“这不是佛齿，乃是西域产的金刚石，金刚石至坚，只有羚羊角可破之，军中谁有羚羊角的，一试便知，大陈军中此类东西极多，弃之如草芥，因此人人都识得。”
姚国举对这枚“佛齿”爱如珍宝，一听便不信，军中人有用羚羊角做刀把或饰物的，找了来试，果然应手而碎，方才信了，一摸胡子，叹道：“贵军之中还有如此奇才，老夫心服口服，还有最后一题，就在帐外，乃是下棋，将军倘若再胜，老夫即刻回兵，力请圣上与贵国修好，再不动刀兵，绝不食言！”
四十七
猴子高手
众人离了营帐，来到一株大枣树下，陈伯宗进帐之前，就已瞥见树下摆放着一大二小三块大石，大石光滑平整，刻上了横十九、纵十九道的棋盘，暗忖北周军正被大军压境，哪有心情在这里潇洒落子，那就是为自己而来的，果然姚国举这时便提了出来，于是笑道：“小子无知，冒犯了大帅，其实这两局我们赢得颇是侥幸，差不多还是未分胜负，本来至此我们就该知难而退才是，但两军加起来，仍有三四万人马，一旦交锋，刀枪无眼，又是民不聊生，因此伯宗虽然棋艺粗浅得很，到时候难免贻笑大方，但还是想尽力一试，请问是哪位高人赐教？”
姚国举见他明明是连赢两局，势不可当，但脸上并无一丝骄矜之色，反而处处顾着他的面子，乍一看仿佛是他来求他们似的，如此施恩不拿大，心中愈发地惭愧万分。就连他手下的那些将官们，起初颇有敌意，眼睛向上看的居多，现今也觉得，倘若陈伯宗赢下最后一局，再不退兵的话，那今后就是做人都有些难处了。
此时姚国举听陈伯宗发问，不知为何，脸上现出为难之色，搓着手想了半天，才让人把“高人”带了来。
不一会儿，从人牵来一只猴子，上窜下跳的，甚是机灵，一见树下摆着的棋盘，便立时挣脱了从人的手，跳到桌前，端然坐下，刹那间容色凝寂，安安静静，俨然一付大高手的模样。
姚国举拱手道：“将军勿怪，此猴非比寻常，常在仙山中观人下棋，也是它天资聪颖，不知不觉间竟学得一手好棋，京师中的国手耆宿，败在它手下的不计其数，老夫对它亦是爱不释手，常常带在身边，今日指望这畜牲以手谈之局，解老夫之困局，也不枉了我疼爱他一场。”
陈伯宗毫不介怀，哈哈一笑，对着那猴子一拱手道：“猴兄请赐教！”心知它也说不出“不敢、不敢”之类的话，径直在它对面坐下，拈起棋子，你一着我一着地与它下起棋来。
那猴子落子很快，开始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到了中盘时才略微思考下，陈伯宗却是越下越慢，逐渐地心无旁骛，眉头紧蹙，额头上已有些汗珠沁出，眼看着左上角一大块打劫不利，就要全盘皆输。
瞿茗虽不懂棋，但也知道眼下局势大大地不妙，又帮不上忙，空自着急，忽然灵机一动，悄悄地返回帅帐，将桌上的果品中各选了几种鲜嫩的，装在盘子中拿了出来，放在石桌上。那猴子果然有些不安，坐也坐不住，不停地抓耳挠腮，三眼中倒有两眼在那盘子中打转。陈伯宗瞥见果子，知道是瞿茗有意助他，做的手脚，却也蹙眉不语，趁势反击，居然将劫打成了，连战连捷，到终盘一数，不仅收复了失地，还赢了猴子十余目。
姚国举仰天长叹一声，暗道：“我把全军的性命交付一只畜牲身上，岂非大愚，这真是天意，天叫我败在此人手里！”至此再无话说，正要认输，陈伯宗就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说道：“大帅，教导我的先生以前便常说我是簪缨势派，目下无人，果真如此。伯宗惭愧，棋力竟还不如一只小小的猴子，要靠一些花招，才能赢了下来，大帅纵然相让，我也是面目无光，这一局算我输了就是，三日之后，我军便即后撤三十里地。”
陈伯宗自己认输，北周众将脸上俱都露出喜悦之色，只有姚国举却是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心里头像是打了一个结，沉默不语，一个劲儿地捋着他那花白胡子。陈伯宗又从身边取出一张花笺，交到他手中，说道：“有赌局就不能没有赌注，伯宗愿赌服输，这里些须薄敬，幸乞大帅笑纳。多蒙相请，我这就告辞了。”说罢，与众人一一拱手道别，姚国举始终一言不发，看着他们上了马，出土城扬长而去，兀自苦苦思索，魂不守舍。
陈伯宗十人十骑从敌营全身而退，毫发未损，可谁也高兴不起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交一言。快出峡谷口的时候，瞿茗才拍马紧跑几步，与陈伯宗并辔而行，问他道：“是不是又把我治疗疫病的药方给了他？”
陈伯宗早知道她会追问此事，但是没想到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给说了出来，而且一猜就中，聪明伶俐，简直赶得上那只会下棋的小猴子了，咦了一声，做出一付惊讶的样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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