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岂言不相思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凌紫萱的情形。
若是能够重来……
那该有多好……
“谷主！”疏隐将戚芸儿带到了外面，害怕在屋里，会脏了炙海的地面。他用手中的剑，扎到了戚芸儿的心脏上，看着她痛苦，最后没了气息。
他回到屋里，想要告诉炙海，他已经把戚芸儿杀掉了，戚芸儿做了那么多坏事，破坏炙海和凌紫萱。以前的时候，炙海总是顾及凌紫萱而一次次饶过她，现在，他终于亲手杀了戚芸儿。可是，进屋的时候，他却只看到炙海渐渐合上的眼睛，和垂下去的手……
疏隐跪到地上，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炙海竟会就这样死去了。他从小就跟着炙海一起长大，他从来就是为了保护炙海而生的。可是现在，炙海却死了，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将手里的剑放到了颈间，这把长剑，还是炙海送与他的，十分锋利，吹毛立断。只需轻轻一划，他就能追随主子而去了……
疏隐缓缓闭上眼睛，若有来世，他仍然愿意追随炙海，一辈子保护他。他腕间一使力，却被人拦住了。
他回过头，明显有些吃惊：“沐神医！”
马车声辘辘。
“青轩，你说，芸儿到底去哪了？”凌紫萱坐在马车上，问躺在他对面，身上盖着披风的宋青轩。
宋青轩的脸上仍然毫无血色，十分苍白，然而神色之中却尽是满足：“我也不知道，她说有事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虽然挨了一剑，但是凌紫萱却跟着他回来了，这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若是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待凌紫萱回来，他何苦在相思谷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一次，戚芸儿可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凌紫萱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折磨她的问题：“青轩，你的伤，真的是炙海刺得吗？”虽然戚芸儿这样说，而且当时的情形看上去也确实是那样，可是凌紫萱却是真的没办法接受，她始终觉得，炙海不会做那种事情。
宋青轩心里一慌，却很快平静下来，做出了伤心的样子看着凌紫萱：“紫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这件事是我自导自演的？你也听大夫说了，若是再偏一寸我就死了，我难道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实际上，那个大夫根本就是被戚芸儿买通的，要说的话也是提前交代了他的。
凌紫萱听到宋青轩这样说，也觉得自己的怀疑太过分了。毕竟大夫的话是她亲耳听到的。宋青轩又怎么可能会冒这样的险？而且她认识的宋青轩，也不是这样的人。凌紫萱有些愧疚：“青轩，对不起，是我想左了。”
离宋家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不安。
不是因为害怕不知道怎么向宋秦柱和戚九月交代宋青轩的伤，毕竟他们二人一向疼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难为她。她不安的是，不知道怎么解释炙海的事情，毕竟当初，是她带着炙海回去，说要成亲的。
还有……扪心自问，她真的还想嫁给宋青轩吗？
当初的时候，觉得喜欢宋青轩喜欢的不可自拔，可是现在，那种感情还存在吗？而且经过了这种种的事情，她还能够心安理得的和宋青轩在一起吗？
凌紫萱觉得心中十分矛盾，几次想要开口和宋青轩说，就算回去也不要成亲了。可是最后，她也没能说出口。每每看到宋青轩满含期待的眼神，凌紫萱就觉得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她已经伤害了炙海，难道还要再伤害宋青轩吗？
炙海……
凌紫萱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她当初怎么会把药下在饭菜里，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炙海吃下去的了。也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就是觉得，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可是她确实真的做了。
回到宋家的第一晚，凌紫萱见到了疏隐。
那时候她已经熄了灯，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却突然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她披上外衣，起身开了门，就看到疏隐面无表情的站在她面前，唤了一声“凌姑娘”。
凌紫萱下意识的想要问他炙海怎么样了，可是又觉得可笑。是她亲手下的毒，现在再来关心，疏隐怕只觉得她是盼着炙海早死吧。就在凌紫萱犹犹豫豫，无法开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疏隐的声音。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疏隐说那么多话。
他说：“凌紫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知道主子不会希望你死，因为怕你死了扰了他的清静，所以，我今日姑且留你一命。不过有些话，当初主子不准我说，现在主子不在了，我自然也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疏隐冷着一张脸，可是凌紫萱却能从他脸上看到无边无际的悲戚。而且加上他的话，凌紫萱猜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承认……
炙海他死了？
不，不会的！炙海怎么会死呢！
凌紫萱亲手给他下了毒，可是自下毒之后，她就开始自欺欺人，从不去想炙海服下毒之后的后果。她以为，她不想，她不问，也许炙海就是活着的。最起码，在她心里，还是一直以为炙海是活着的。她就可以一直当作炙海只是太生气，所以两个人断了来往。
可是疏隐的话，却打碎了凌紫萱的自欺欺人的美梦。
疏隐完全不看凌紫萱，只自顾自的往下说：“凌紫萱，你知道当初成亲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的好姐妹，就是戚芸儿，她用迷药将你迷昏，然后自己穿上了你的嫁衣，想要冒充你嫁给主子，而且还将你卖给了别人，若不是谷主发现的及时，且匆匆的救下了你，你就会被戚芸儿找来的人侮辱了……可是为了不让你难过，主子瞒下了这件事，你还一直为戚芸儿说话，呵……”
“还有之后你身上诡异的长梦之毒，知道是谁下的吗？依然是你的好姐妹。后来你中的毒发作了，无人能救。后来那个老大夫说尢山有神医能救你，可是你却只剩下十天的命，去尢山起码到半个月的时间。你知道最后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吗？因为谷主为你种了续命蛊，他用他自己的十年寿命，换你多活十天……然后，为了不让你愧疚，这件事依然被下令保密……”
“之后，宋青轩和戚芸儿。你是不是觉得是主子差点杀了宋青轩？亏得主子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却从未相信过他的为人。哪怕宋青轩一再挑衅，主子为了对你的承诺，还是生生的忍下了，而最后，不过是宋青轩自己演的一场戏，你就轻易的相信了……主子伤了心，不肯解释。可还是派了疏尘去帮你做那些琐事……”
“别说了！”凌紫萱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疏隐就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一样：“还有你下毒。凌紫萱，你可真厉害，把主子迷得失了魂魄一样。他从小和草药为伴长大，虽然不擅长解毒，却不代表他不认识毒。看到你做的菜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有毒，可是，为了你，他亲手杀了自己……”
疏隐的手渐渐握成了拳，青筋突起，狠狠地砸在了凌紫萱的门框上：“本来他是可以活下来的，可是那颗可解百毒的解药，却被他制成了可解相思蛊的药。就在你犹豫着要不要跟宋青轩走的时候，他已经为你备好了退路。最后，你却丝毫没有给他留后路……”
凌紫萱站在原地，突然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而疏隐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杀了戚芸儿。是我亲自动的手，你若是想替戚芸儿报仇，就来杀了我，我绝对不会躲，也不会还手。”说着就将身上佩着的剑递给了凌紫萱。
凌紫萱伸手打落了他递来的剑，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他为了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知道他竟然那么爱我……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那么狠心的给炙海下了毒，她为什么会答应了戚芸儿呢？她明明可以拒绝的，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试图相信过炙海……
为什么，等她发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炙海……
“疏隐，你带我回相思谷好不好，你带我回去吧！”凌紫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伸手欲抓住疏隐的衣袖，却被他躲开了。
“凌紫萱，我先前敬你一声夫人，是因为主子是真心喜欢你。总从遇见你以后，原本整日里都埋头在药房制药制蛊，面无表情的主子，渐渐的开始有了情绪，开心，不开心，生气……种种，那时候，整个相思谷，都为主子感到开心，觉得他遇见你，是遇见了一生的救赎。直到最后，主子中毒之后，还派了疏尘去，就为了看着你，怕你吃下有毒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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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主子竟然会死在你手里，凌紫萱，我一定早早就杀了你。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我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续命蛊时，我为主子不值，可是后来看着你们的关系慢慢的好起来，我又隐隐觉得，也许是值得的。毕竟如果你死了，主子是一辈子的孤独与凄凉，甚至还会不顾一切随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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