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们准备接受盛威的收购。”
这句话在喉咙里翻涌, 如浪潮般汹涌澎湃，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挣脱声带, 闯出咽喉。
章钰拳头紧握，身躯克制不住地颤抖，凭借自身强大的克制力，硬将这句违心话语塞回去。
“我们，”他咬牙切齿, 一字一句地说，“还有重生的希望。”他向所有人说明了项目转让的情况，“只要盛威支付转让款，我们就有足额的资金偿还欠款。”
“手续已经办完几个月了吧, ”政府工作人员说，“盛威怎么还不给钱？”
章钰看着那个提出要让盛威收购启空的人：“那就得麻烦徐经理帮问问盛威是什么意思了, 是不守信用，不想履行合同, 还是没钱支付？”
被点名的徐经理额头青筋一跳：“关我什么事，你们公司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章钰意有所指地说：“抱歉, 因为本地龙头房企不止盛威一家, 徐经理开口就点名盛威, 让我误以为你们跟盛威有什么潜在的关系。”
“你什么意思？”徐经理轻轻拍桌，“我只是忽然想到盛威的名字就说了。”
“嗯，我们向贵司的借款数额只有四百万，是所有债务中最轻，也是还款期限离现在最远的, 但是贵司却是所有债权人中最先起诉的，后来虽然被法院驳回起诉，但贵司无视我们的抗议，强烈要求公开审理、裁判文书上网，当然，后来因为我们的申请，法院没有公开审理和上网文书，但如果被公开的话，会严重影响我们的声誉，进而导致恶性循环，更还不起款，对贵司只有弊没有利，徐经理可以解释一下贵司是基于什么考量，才这么做的吗？”
徐经理瞪直眼，强行解释：“我这是尊重审判信息公开化，其他公司不也是这么做的？”
“咳，抱歉，我们尊重启空的决定，同意不公开审理和文书不上网。”
其他公司成员也跟着点头。
徐经理处境尴尬，被所有人的目光洞穿成了筛子，他心虚，舌头也捋不直了：“什、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们什么，我们清清白白地做生意，正正当当地讨债，有什么问题？”
“其实，贵司是唯一一家主动找上门来，提出愿意借款的。”章钰眼里浮动晦涩不明的光，“而且借款时间，在我们被多家企业催债之后。那时候，就应该能预料到会有风险，可是贵司不但坚持借款，还在借款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起诉，而借款合同里约定的还款期限可是五年。”
徐经理哑口无声。
章钰郑重地说：“钱，我们肯定还，只要转让款到账，我们就全部用来清偿债务，但我在此郑重说明，如果带有任何侵害我公司利益的目的的借款，还钱后我方会追究到底！并且，我方会依法追究盛威违约的法律责任！我一个人抗争的力量虽小，但我们集体的力量强大，我们绝不会向现实妥协，公司是死是活，也由我们决定！”
空气凝固。
他坚决的态度让存有私心的人，不敢再多嘴。
明明还款期限未到，明明还有机会起死回生，那些人却像饥饿的豺狼啃食着人血馒头，居心叵测。
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回钱，而是用起诉的行为刺激银行抽贷，查封冻结启空的财产，让启空陷入死局。
唯二在起诉后没申请查封冻结的公司向章钰点了点头，用目光表示“我相信你们可以渡过难关”。
这场会议的目的，本意是要逼启空放弃挣扎，接受现实的安排，但章钰却硬生生扭转乾坤，发出了最强有力的声音：“我们绝不放弃！”
“好，好！”政府的人员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为什么你们当时不早点拿出你们的凝聚力，一个公司能否生存靠的就是员工的团结，只要有向心力，度过难关不是难事！”
章钰惭愧地低下头：“抱歉。”
“我们缺的就是像你们这样团结的企业啊！”政府的人扼腕长叹，“拜托了，请你们务必再坚持、再坚持一下，千万别让资本搞垮了你们，让市场失去你们！”
刹那，章钰热泪盈眶。
章钰回到公司时，维笑已经得知了消息，她叫走章钰，似笑非笑地说：“你挺厉害的。还有什么招，全拿出来。”
章钰绷紧了脸色：“我不想跟你作对。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卖公司。”
“出.卖？”维笑笑着摇头，“我这是拯救。公司已经腐烂，它需要在外界刺激下，自我再生。”
“你是在放任公司死亡，盛威拖欠我们一大笔转让款，你却不向盛威追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侵害公司利益。”
“公司是人意志外化的表现形式，其本质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死物。我要它生，它就生，要它死，它就死。”
“但公司不是你一人的所有物！”章钰厉声抗争，“它是我们所有职工共同的家。”
“你忘了公司姓颜。”维笑眯起眼。
“不，我没忘，”章钰发出震撼的声音，“但家，是人与人的集合体，一个人不叫家，一群人才称之为家！”
颜慕礼没回来，所以他们要守护他们的家，让颜慕礼推开门的时候，能听到他们热情地说“欢迎回家”。
“荒谬，居然把公司当成家。”维笑哂笑。
“这是我们待了几十年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结识朋友，在这里相互帮助，即使这个家不完美，但它有无数个不完美的人在努力让它完美。”章钰向维笑递交了启空全体员工的联名状，“启空一百零五位员工，没有一人逃避，他们在等着，你的改变。”
一百零五位员工，联名请求不要放弃公司，拒绝被收购。
“当初启空内部被病毒吞噬时，如果你们有人能站出来清除病毒，而不是认为这是颜家企业，与己无关，置若罔闻，被动地等待颜家清理，那么今天，你们的家就不会垮。你以为前任颜总是因为什么倒下，因为你们这群只拿工资不做事的饭桶，毒瘤他铲除，利益你们共享，你们只享受权利，不履行义务，为了蝇头小利出.卖公司，尔虞我诈，到头来公司出事，就翘着腿等他解决。”维笑的面容冷如冰霜，声音平静无波，“公司垮了，触动你们利益，才跳出来反对。章钰，好好想想，你们究竟是为公司着想，还是披着‘为公司着想’的面具，吃颜家的肉，喝颜家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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