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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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楚关之内如今还没有稳下军心, 光明军几大首领至今依旧不肯服从定西王,长笙知道, 他们如今虽然不声不响,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他也知道, 想要让他们真正接纳远征军,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会勉强这些人像哪怕对待殷康一样去对待李肃,毕竟谁也无法代替魏淑尤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除了用最大的能力守着这些仅剩的光明军外,长笙能做的, 也就是尽量不让外人看出两军之间有什么嫌隙。

  上次他在议事厅内同几大首领摊牌了他跟李肃的关系,虽然这帮人事后没说什么, 可是长笙明显能感觉到姜行管冲他们已经渐渐生出的对他的疏离,毕竟,光明军本就是魏淑尤的, 他接管之后擅自做主要带着光明军一同听令于定西王,这之间, 旁人难免不会觉得他的那一份私心。

  可事实却是不然,私心确实会有,可他不会将私心乱用在大局之上, 这些年李肃一直沉寂在连他都不知道的一个角落蛰伏隐忍,如今重新回来的之后,他手中的实力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梁骁已经带兵四万扎营在距离东汉汴京不远的白芷关外,虽然后续部队还没有接着发力跟上,可谁都知道,东汉已经是大势已去。

  十万远征军,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数量上都足以惊人,再加之中州给世人们所带来的神秘,那些悄摸着揣测李肃真正目的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不怀好意者,自然也不会少。

  可长笙明白,这天下终究只能一个人坐,北陆自然是不能服输,可李肃呢,他也想来做这天下的主人么?

  黄金之血不仅仅流淌在殷平的身体里,李肃同样也是帝王之血的宿主,人心站在霸业面前,谁都知道那抉择会是什么,可唯有长笙明白,李肃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王,前些日子有不少来路不明的探子去调查咱们的背景,阮先生那边的意思是给他们放出点消息,毕竟咱们现在已经跟东汉交上手了,与其遮遮掩掩的,还不如一次性就让他们明白咱们的实力。”

  主屋里,金甲罗汉何褚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函呈了上去:“这是阮先生两日前通过渡鸦传来的书信,除了陈司徒就郭赟一事私下里埋怨王之外,金殿一切安好,还请王放心。”

  李肃示意他将信函先搁在一旁,随即头也不抬的继续在手上的几封奏折上写着什么,说道:“按照他所说的办就是,给东陆那帮探子不要交代太多,点到即可,北陆的探子若是想知道什么,尽管放出消息就是,也无须防着,殷平到底还是忌讳着本王,这些年他好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本王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也是人之常情,另外,让阮秋松防着点中州那帮老狐狸,别让他们趁本王不在的时候生事,尤其是陈冕,先别明着得罪他,本王留着他还有用。”

  何褚点了点头,继续说:“梁将军那边派传令官来问,咱们什么时候从楚关动身前去白芷关,东汉皇帝如今缩回了壳子里,一直不派兵迎战,四万金甲军也不敢轻易硬拼。”

  李肃淡淡道:“不着急,先让梁骁切断东汉与西汉的一切联系,防止他们两方联兵反攻回来,等初七一过,我们就拔营前进。”

  何褚:“是!”

  “祥易。”李肃终于抬起头来招呼了一声,吩咐道:“将这几封书信按照上面的地址尽快送出去,又过了一年,咱们这些年饲养的这几只虎狼也该放出来捕猎了。”

  祥易笑了笑,接过信说道:“西汉皇帝要是知道他们后方五路诸侯联合反戈的话,恐怕那赵玉锵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得吐血。”

  李肃冷声道:“赵玉锵恣睢不仁,这些年国内内乱不断,他又是个阴狠的主,竟然把四年前被殷平炸成平地的鹿台又拾起来重建,那些个当年没跟着殷平一块逃出去的奴隶被他压榨个干净不说,连自己手里的百姓都不放过,这几年惹得民怨沸腾也就罢了,还总是爱得罪这些本就心怀异动的诸侯,自掘坟墓,本王说他是第二,没人敢跟他争第一。”

  众人一阵大笑,祥易道:“天道轮回,西汉总会要在他手里走到头的。”

  高维说道:“如今西汉手中除了中央军之外不是还有十八部落吗?五十万兵马,北陆对付他们,也棘手的很呢。”

  李肃道:“铁浮屠十万兵马,殷平只派了两万在横渡,联合神策军五万,只有七万照样敢跟他们抗衡,可惜这些时日横渡那边没什么进展,想必殷平的后续部队应该这些日子就会送到横渡了。”

  众人缄默着,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疑问,却是谁都不敢问——王,倘若咱们后面跟北境之王联手将两汉推翻之后,这两陆的大权,到底是归于咱们,还是归于北境之王?

  李肃这会儿才将阮秋松送来的信函看完,朝下面的五六个人摆手道:“行了,没什么事都下去吧,大过年的,都好好歇上几日。”

  众人退下之后,主屋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李肃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觉着一双眼睛酸麻的厉害,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他自从来到楚关之后,整个人都跟着瘦了不少,从背后能够清楚的看到那衣料之下突出的脊梁,仿佛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一样,他忽然有些疲惫的弓下腰往身前的案几上趴去。

  这些年来总是这样,他时常会觉着有些力不从心,从到达中州伊始的这四年,他经历了太多的波谲云诡和蒿目时艰,中州有太多不屈于臣服之人,哪怕他们的信仰是黄金之血,可李肃并没有铁尔沁王的丰功伟绩,就这么突然从天而降,那帮老狐狸私下里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将他从那个位置推下去,可他知道他不能被这些人控制着一步步前行,他要将一切权利都握在自己的手中,从征讨黄岐沙漠七部到收复茶溪谷风族和海灵川翼族,再到清洗朝纲将旧的皇权推翻洗牌,这些年,每一步下来都在如履薄冰,好在他如今大权在握,赶在了长笙最艰难的时候重新回到他身边,那过往的一切,他都觉得是值得的,这些年,身边只有阮秋松和阿成两个亲人,能够撑着他走下来的,除了骨子里那份坚韧不甘,更多的还是,他知道有个人一直在很远的地方等着他,前进一步,他就能够伸手触及那人,可若是稍一退后,等待他的,又将会是万劫不复。

  四年前的悲剧绝不会再次上演,他是要牵着他一同走向一个繁华盛世。

  风若有若无的吹着,习惯了中州的气候,这么冷的天,李肃倒是有些陌生了,房间里燃了不少火盆,他虽身子骨强壮,可从小怕冷的毛病一直都有,这会儿要不是因为太累,铁定会顺手抓起一旁的薄毯往身上拢拢。

  时间缓缓而过,寂静中,李肃原本刚闭上没多久的眸子忽然睁开,眼底登时闪过一丝恍惚,心道一声糟糕,正要起身拿起大裘出门,就听几声不大的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李肃还以为是金甲军哪个首领又进来汇报事情,正准备想个借口让他晚上再来,然而外面那人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不等门口的士兵通传,门一下子就被推了开来,瞬间一阵凉风扑面,李肃忍不住眯了眯眼,就见来人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气,仿佛将他屋子里浓密的热浪瞬间给压了下去。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在茶楼里碰头吗,我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

  长笙一把将风帽丢在了身旁的椅子上,他肩头落满了白雪,鼻头和脸颊被冻的红彤彤一片,此刻微微皱着眉头,一双眼睛里净是不满之色,“我就点了一壶茶喝了这老半天,人家老板要不是认识我,还以为我是故意用两个铜板忽悠他那免费赠送的花生米呢!”

  李肃被劈头盖脸吼了一通之后足足愣了半晌,赶紧站起身子走到他身前,伸手在拍了拍他大裘上的雪,笑道:“冻坏了吧?外面雪还这么大呢?”

  长笙继续不满道:“我说你怎么回事,不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傻了吧唧的坐了一个时辰,水都跟着喝了四五壶,街上找个茅厕那么难的,你不知道憋尿真的很难受吗?”

  李肃赶紧将他两只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低头轻轻哈着气,解释道:“方才祥易他们忽然找我来汇报事情,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是不是冷的很,来,我先给你暖一暖好不好?”

  长笙由着他伸手在他脸上和手上搓着,本来还想再埋怨一通,一看到李肃一双已经有些凹陷的眼窝,火气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袭上心头的是一片浓浓的疼惜,软着声音轻轻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暖吧暖吧,也不是太冷。”

  李肃笑了笑,忽然问:“那你回来去茅厕了吗?”

  长笙一愣,狠狠剜了他一目,哼道:“废话,憋死我了,再不解决怕是给憋炸了。”

  李肃忽然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皱眉喃喃道:“这么凉。”

  长笙问:“不是说这几天给他们放个假,怎么又来找你说事,是梁骁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李肃已经转身去拿大裘,一边道:“没什么,一些琐事罢了,大过年的,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事。”他给自己穿好之后,又将风帽拿起来给长笙仔细戴上,端详了半天,忽然啧啧两声,嫌弃道:“这么丑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把它戴出去的?”

  “......”长笙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吼道:“能挡风就成,哪那么多话,又不是给你戴的。”

  李肃呵呵一笑,说:“没关系,再丑我也喜欢的很,”他说着就抓着长笙的手就往外走,一边问:“今天街上人多吗?”

  ......

  这是长笙真正意义上与李肃过的第一个新年。

  上一次准备一起过新年的时候,还是在五年前的京都城里,可惜当时冬归节才过去没多久,他便与殷平带着人马一同将北陆战歌响彻了九州大地,说起来,这样的相伴,倒是感觉有些像上辈子的事情。

  这个新年并不是很红火,虽然灯笼依旧挂的不少,可几乎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彩灯,连那些缠树的红绳和一些应该在新年摆放出来的大部分喜庆的玩意儿几乎都没有,要不是因为大家都出来了,还真让人难以认为这是新年,街道两侧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人们身上都穿着亮亮的颜色,唯独少了该有的红。

  按理来说除夕应该是家家户户放炮仗和烟花的,因为定西王的吩咐,今年除了炮仗以外,烟花这样绚丽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人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因为前不久光明王新逝的缘故。

  长笙跟李肃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只觉着这样和平安逸的日子实在是看的人有些恍惚,四年战乱,这些百姓们还能保持着这么乐观的态度去过好每一个新年,实在是让人觉得心疼又难过。

  前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正推着小车子站在雪地里吆喝着,她的车子上放着几个简陋的小木架,木架上挂着一排排手工做成的福包,老人年纪已经很大了,满头白花花的银发,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衣,一张脸苍老的仿佛百年皴裂的树皮,她佝偻这腰,步履瞒珊的将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福包一一摆好,而后慢悠悠的有些艰难的支撑着膝盖往旁边的小凳子一坐,继续开始吆喝。

  由于周围都是叫卖的商贩,所以她不大的声音很容易就被其他人给遮了下去,几个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子喜气洋洋的跑了过去十分稀罕的伸手在她那些福包上摸了摸,双方不知道交谈了几句什么,就见那老妪十分慈祥的笑了起来,而后给几个孩子一人取了一个福包下来递上,孩子们开心的看着自己的福包,又看看伙伴的福包,也没给钱,就又跑去一边不见人影,那老妪在孩子们走后,忽然从车子背后那十分破旧的麻布袋里取出一个已经有些发黑了的硬邦邦的馒头,而后拿出一只破了口子的碗从旁边人那里讨了些水来,再把那馒头费力的一点点掰成小块放进水里,等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开始低头吃了起来。

  长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往那车子前走了过去,李肃跟站在一旁难得有兴趣的看着两个老人下棋,一时间竟没注意到长笙,那老妪一见长笙,立马放下手中的破碗准备招呼,长笙伸手在那些做工不怎么细致的福包上捏了捏,忽然想起九岁那年,如夫人送他的那一个,这些年,都被他连着从前的那些东西一同锁在了一枚黑匣子里,不舍得拿出来看。

  “要吗?”老人笑眯眯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长笙笑了笑,问:“您自己做的吗?”

  老人道:“恩,喜欢哪个,自己挑。”

  长笙:“这么多啊,做了多久?”

  老人不好意思道:“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这么点东西做了四个多月呢,要是换做我年轻的时候,半个月就做好了。”

  长笙一呆,又问:“多少钱?”

  老人说:“不贵不贵,一个铜板就够了。”

  “......”一个铜板,连一壶茶都买不起,总共二十几个福包,忙活了四个月,才只能赚二十几文钱。

  见他不说话,老人还以为他又不要了,一时间有些紧张和害怕的看了长笙两眼,却又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一出声他就真的走了。

  “家里的人不帮着做一些吗?”

  老人顿了顿,一双垂下的眼皮内顿时泛出了泪花,颤声道:“没人啦,前些年打仗开始的时候,我家那老头子就把四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这些年一个都没回来过,连个信都没有,我也不敢问......”

  长笙心里难受极了,赶紧岔开了话题,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拿出钱来递到她掌心:“就要这个吧。”

  等他走了半天,老人似乎才看清楚掌心那枚圆滚滚的东西是金色的,她没见过这是什么,赶紧问了问旁边的商贩,那商贩顿时两眼放光的惊呼道:“老太婆,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一个福包卖出一个金珠,我看你这几年都不用愁吃愁穿了......”

  长笙见李肃看的认真,一时间没好意思打扰他,反正这些个文玩意儿他也不懂,将刚才买来的那个五颜六色的福包往李肃腰上一挂,说道:“恩,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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