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国蒙尘（1）
辣斐剧院后台有一间专门的休息室——不是给演员，是给赞助人用的，房门做了隔音的软包，里头铺着厚厚的波斯花纹羊毛地毯，摆着一组西式真皮沙发茶几和一张中式烟榻。
白景云和沈峻坐在沙发里，茶几上堆满图纸。今天是二人第一次碰面，白景云指着一张图问沈峻：“程先生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沈峻直起腰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我们不然还是搬到榻上去看，这里弓着身子太不舒服了！”
白景云不悦地皱了皱眉，沈峻笑嘻嘻把白景云地咖啡杯放在沙发扶手上，抬起茶几整个往塌上搬：“以前我就觉得，那些大烟鬼实在是很会享受，就算甚么都不抽，躺在那里也是极舒服的。”
“只是那舒服要拿命来换。”白景云冷淡地端上杯子站起来。
“这样高度就合适了。”沈峻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榻上，颇为满意地把图纸捋平，伸出手说，“白大少，请！”
白景云不大情愿地像他一样坐下，沈峻胳膊肘支在茶几边缘，上身略微前倾：“刚才你说，因为民船吃水太深很容易被怀疑，所以要是改装了马达就不能再加一门炮是么？”
“正是。”
“我倒是觉得，没有必要改装马达。”沈峻指着船尾说，“这里再加一门炮比较重要。”
“可是这样一来，船只速度就会受到很大影响，转向也不够灵活。”
这两天陈三才先生和白景云连同两位船只结构专家连夜讨论，好不容易才得出方案，白景云的口气便有些不客气，不过沈峻毫不在意，仍是笑模样说：“民船本来就不是军舰，再怎么改装，在速度上也不可能有优势。我们是要偷袭对方，打一个出其不意，能多带一些武器就要多带一些，白大少你觉得呢？”
“可是被发现以后呢？船上的人怎么逃走？”
“一来民船小，比较灵活，我们会有意选择有利地形，让他们没法追击。二来嘛……”沈峻笑意更深，“上了船的人，也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白景云一怔。
“这些船都是各路爱国人士赠送的，规格各不一样，每个都要单独设计，实在是麻烦陈先生和白大少了。”沈峻把白景云带来的图纸折叠一下装进衣服里，“这一艘其他地方都没问题，我会马上着人做出个小模型下水看看。其他几种也是一样。”
这个“一样”的意思就是，一切以武器尽量多为准。
“程先生……”白景云迟疑再三还是开口，“我知道国难当头，自然是人人都应当报国为先，可是……”
“白大少，我知道你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人，”沈峻拦住他的话头，“但是我这样的人都是党国的枪。”
沈峻的话点到为止，白景云是聪明人自然也不再多说甚么：“三日后程先生还来看排练么？”
“我那朋友潘大夫是个戏迷，他央我后天带他来看排练，不知道白大少是不是方便？”
白景云心里暗想“这真是片刻都不让人喘息”，不过毕竟是事态紧急，他想了想说：“我听绮媛讲后天是演员各自读剧本、记台词，不然这样，大大后天你带潘大夫来，可以多看两场排练如何？”
“那样更好！”
沈峻爬起来把茶几搬回原位，两人出去的时候正好黑泉也已经和团长一起定好了他手头现成剧本的各个角色，宁绮媛演女二号，大家客套一番便散去。
第二次见面，沈峻告诉白景云模型做了没有问题，现在已经开始改装船只。他原本只是想着通知一声，却没想到白景云提出要上船看看。
“当然，如果实在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担心时间紧急，万一施工中出了甚么差错影响使用。”看沈峻有几分犹豫，白景云补充。
“方便是方便的，只是……白大少能帮忙已经是感激不尽，再给你添这样的麻烦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码头人多眼杂……”大概是因为于心有愧地睡过白景云，沈峻对他格外关照几分，不想他卷入太深。
“无妨，程先生找个合适的时间就是。”
“那……”沈峻想了想说，“明晚你去光明电影院看一场八点钟的电影罢，不要开车。”
“好。”
这场电影白景云看得心神不宁——沈峻只叫他看电影，别的甚么都没说，他实在不知道该去那里找他、怎么去码头。好不容易捱到散场，白景云跟着人流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忽然有人拍拍他肩膀说：“您是不是掉了钱包？”
白景云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钱包，可是还没来得及道谢，那人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白景云下意识打开来看看里面少了甚么，发现一张字条：云飞车行076，顿时心下了然，飞快地出去果然看到一辆出租汽车等在门口，拉开车门上车，他以为会是沈峻，结果只是一个陌生司机，那人抬抬帽子笑道：“白大少晚上好。”
“晚上好。”白景云也没有问去那里，只是任凭车子带着自己七九八转，最后停在一家日本饭店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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