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相识偶遇，转身永别
顾思躺在枕头上，枕着一片泪痕，独自生闷气，真是不争气，方清池他们前脚走，眼泪后脚就掉下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顾思听着就很难过。
一只手抚上脸颊，他抬手用力拨下去。
贺修笑眯眯地凑上来，趴在他眼前，“生气啦？”
顾思不作声，正装聋作哑，忽然，贺两只手插进他脖颈和腿弯下面，贺修不由分说把他抱着坐了起来。
顾思恼怒地喝道，“你干嘛啊！”
可是已经坐起来了，总不能再躺下吧，太矫情了！
他端起桌上一杯水，往嘴里灌，结果，发现是水杯是空的。贺修一见，立刻识趣地拎起暖壶给他倒水。
顾思仍不作声，“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这才放下杯子，也不看他，只出神地玩着手指头。
贺修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指节，仍有一根淡红的线，想起那日绝决的扯断琴弦，不由得心里一怮，伸手便执起他的手指，轻轻摩娑，指节微弯，有些不正常的扭曲，不知以后能否再拨琴弦。
顾思被他摸着发痒，将手抽了回来，瞟了他一眼，眼珠像雕琢过的黑珍珠，剔透润泽，轻声道，“小伤，过两天会好。”
贺修皱着眉，不错眼地盯着他，顾思总是这样，无论自己多委屈，最先想到的却是，别让他委屈！就像现在，明明自己满腹委屈还难过着，却还是生怕他因为自己手伤而自责！
怕他难过，所以把那些阴郁日子里所有的伤害和痛都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一遍遍承受，哪怕那些回忆会把他自己逼疯，也绝不想让贺修感到一星半点难过和歉疚！
——可是，你不说，我就真的不痛了么？
贺修从背后拥着他，下颌轻轻地放在他肩膀上，“对不起……”
顾思低着头，他的下巴划得脸颊有些微刺痛，刚刚还快气爆的肚皮好像一下子就被他扎漏了气，吭了一声道，“算了”，很快，又接了一句，“下不为例啊……”
贺修默不作声，他的道歉不仅于此，而在于前世，在于今生，在于所有的伤害，他在请求宽恕。
他搂得更紧一些，顾思前胸后背受骨嶙峋，现在可真的像他曾经戏谑过的话，全身没有二两肉，硌手！
贺修的嘴巴埋在他柔软的发中，有效地掩盖了暗哑的喉音，“嗯，知道了……不怪我了么？”
顾思的笑意淡淡的，偏了偏头，蹭着他的脸，“有什么办法，谁让我跟你这么不讲理的人纠缠不清呢！”
望着眼前人瞳膜上自己的人影，半晌，方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不是家呢！”
夕阳的脉脉余晖忽然射进了窗子，一室桔黄的光，明媚可人，照亮两个依偎的身影，也照亮了他们身后的路。
那条路，笔直宽阔，繁花似锦！
——
相识只是偶遇，转身即成永别！
站台上，顾思与方清池哭得一塌糊涂，君问归期未有期，多情自古伤离别。
江儿提着个小行李箱，更是在路成武怀里哭成了一个小泪人。到底，顾思舍不得撇下他，一定要带他走！
今日一别，相见无期。人生，有太多的无奈，无可选择，无可回避，只能面对。生逢乱世，无非得一人心，便可四海为家！
方清池如此，顾思更是如此。
方清池不爱掉泪，却不能不掉。这是送别，也或者是永别。路成武如今军权在握，生平志在戎马，方清池从来心性坚定，绝不许因为自己让他堪坠平生志。他的人生已与戏台无缘，路成武的舞台却刚刚拉开帷幕。他已做出选择，这一生，只为他静静守候，无论生死，性命相托！
人生匆匆，白驹过隙，所谓一生，无非聚散！
细雨纷纷落下，绵绵密密地湿了青石站台，也湿了离人一片愁绪，汽笛声声，在雨雾中穿行而来！
最后道一声，珍重！
今夕一别，各安天涯！
很多年以后，路成武与方清池在濛濛雨雾中相拥而立的送别身影，在顾思的记忆里清晰如昨。
他不会忘记，那些年有两个人救过他帮过他怜惜过他！
——
武汉。
深秋的武汉，萧萧瑟瑟。站在熟悉的长街上，锦葵目梧桐的金黄叶子纷扬落下，叶落归根。
顾思和贺修踩着软绵绵的落叶，“沙沙”作响。
半晌，贺修道，“我昨天去看了他，他快死了”。
“嗯”，顾思哼了一声，他听简瑚说了，贺汉宵突然中风，已是弥留，也算得上是恶有恶报了。
贺修看到贺汉宵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短短月余，人已是形销骨立。在看到他的时候，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嘴里“嗬嗬”有声，眼球凸起，却是努了半天劲儿，也没吐出一个字儿。
王庭水道，“督军这是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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