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1 小时候的故事（此章与剧情发展没有太大关系，慎买）
周末，商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季明臣默默跟在妈妈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作为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冰冷而疏离，令人不敢靠近。
而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还不止于此。他的妈妈一脸嫌恶，根本不愿意牵他，更没有人追在他后面用充满爱的眼光看着，生怕他被哪个人贩子突然抱走。
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逛商场并不是为了玩，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令人讨厌的任务，必须这么做而已。
但世上与众不同的人实在太多了，偶尔遇到那么几个，并不会影响人们日常的生活。大家都只好奇地看了几眼，便继续往前走，在货架旁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
一切似乎都像平常那样，井井有条。
就在这时，商场里的火警警报突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就像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炸弹，将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轰然炸开。大家再也顾不得什么秩序，纷纷拉住自己的家人，拼命地往楼下跑。
很不幸，季明臣正站在人群中的最中央。
就算他再怎么冷静，但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人群像凶猛的海浪呼啸而过，而他只是个小小的浪花，被裹挟在其中，被动地往前跑。
没有任何人来牵着他或是企图保护他，好几次，他都差点被人撞倒。他也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倒下，只会变成踩踏事故的悲惨牺牲者。
浓烟渐渐侵占了整个商场，在往外逃的大流之下，季明臣却毅然做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决定。他艰难地挤到商场边缘，然后蹲在了柜子后头。
对于接下来的事，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暂时还没法落实。总而言之，他得跑，跑出去。他还小，绝不想窝囊地死在一场火灾中，然后像他爸那样变成墓碑上的一张照片。
眼看着外面的人群跑得差不多了，而大火带来的高温也已经席卷了三楼，季明臣的脑门上开始冒出细密的小汗珠，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他开始往外爬，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然后，旁边冷不丁冒出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季明臣对他的第一个印象是：眉清目秀的，特别好看的小哥哥。随后又为自己惊讶了一把，怎么都快死了，第一个注意的居然是人家长得好不好看？
小男孩倒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弯下腰用力把季明臣拽起来，然后拿出一条湿漉漉的毛巾，直接蒙在他的脸上，大声命令道：“跟着我跑！”
季明臣的脑子已经处在死机状态了，想也没想，就听话地捂住毛巾，然后把手递给这个好看的小哥哥。
当时他还不知道的是，小哥哥不仅人长得好看，名字也特别好听，姓时名久，来自一个充满爱的家庭，爸妈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不像他，一直活到九岁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季明臣。
之后，两个孩子就开始撒丫子狂奔，季明臣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时久。
在滚滚的浓烟中，时久牵着他的手拼命往前跑，衣角翻飞，衬着身后被撞倒的货架和散落一地的商品，就像灾难片中的英雄。季明臣在身后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一不小心就把这一幕深深刻在了脑海中，再也忘不掉了。
时久对商场似乎特别熟悉，他们一路顺畅地跑到一个安全出口外，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这个出口，和季明臣进来的大门似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周围是树林子，一片鸟语花香。用来捂口鼻的毛巾已经被熏得发黄，他毫不犹豫地扔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来。
时久却弯下腰来捡起毛巾，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教育他：“不要乱丢东西，而且这毛巾是干净的，怎么能随便扔在地上？你看，弄的都是泥了。”
季明臣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几眼，心道：这小哥哥年纪跟他差不多呀，怎么说话语气跟他家那个六十岁的老妈子似的？
对时久的好奇心，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等两个孩子都喘够了气，来救火的消防车也到了。尽管今天才刚认识，时久却像个大哥哥似的，再次牵起他的手，动作十分熟练：“我带你出去，我妈是商场里的工作人员，我对路很熟。”
季明臣瞬间以为他也被家人抛弃了，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你怎么一个人被丢在里面？你妈妈呢？”
时久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回答道：“我没被丢在里面啊，我偷偷跑过来玩的，我妈压根不知道。”
季明臣突然有点不满，小声嘟囔道：“那你明明可以早点出去的，偏偏要来救我。”说真的，他此刻的心情，就跟单身狗见到情侣一直秀恩爱，而这对情侣还“很照顾他的心情”，一直问他难不难过。
“我是回去找我的小猫的。火警响起来的时候，它被吓到然后就直接从我手上窜出去了。唉，都怪我，它还这么小我就把它往外面带。”说着，时久就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猫果真很小，只有他的胳膊长。
“小猫？这么大的火，你就重新跑回来找你的小猫？不对，你逛商场居然还带着猫？”
“对啊，我刚在路上捡到的，顺路带过来给妈妈看。”对方一脸坦然。
如果在季明臣家，这种行为百分百会换来爷爷的一顿毒打，因为“做人一定要自私，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这是季家执着了好几代的家训。
季明臣很想狠狠地吐槽他一顿，可是想想，如果没有他不顾危险回来救猫，自己可能就会被烧死在那里了。所以，季明臣选择闭嘴。
倒是时久忧伤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的小猫比较聪明，嗖一下又跑掉了。你呢，怎么一个人躲在那里？”
想起这个，季明臣就突然很想掉眼泪，但是季家的男孩子不能哭，所以他只好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故作淡定地回答道：“我妈直接把我丢下了，”
火灾来临的时候，他妈是第一个拔腿跑掉的，即使高跟鞋也不能给她造成任何妨碍，更别提身后幼小的儿子了。
季明臣就在身后，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按照一个九岁孩子的正常反应，他早就应该嚎啕大哭了，只是刚才一直忙着逃生，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现在时久问起来，这个事实才突然血淋林地摆到了他面前。
季明臣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两段悲惨人生最鲜活的证据，他妈憎恶他如憎恶魔鬼。他几乎毫不怀疑，她就是故意想把他落在火场里，然后再也不用面对这个累赘。
时久：“……”
时久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他是个大人，此刻就会虚伪又世故地安慰季明臣：“你可能是想错了，你妈肯定很爱你，只是你还太小不懂巴拉巴拉——”然而时久天生傻白甜，他知道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就是季明臣的妈妈残忍地抛弃了他，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所以他只能苦恼地挠挠头，看看天又看看地。
季明臣只消一瞥，就看出了时久此时的心疼和纠结，于是蹬鼻子上脸地卖可怜：“哥哥，你能收留我吗？我家里很穷，都供不起我吃饭，而且我妈居然把我丢在火场里。我不想再要这个妈妈了，我想跟着你回家。”
时久的圣母心在理智和感情之间挣扎：“我看你这个鞋子很新也很贵，不大像是没钱人家的孩子。”
“哦，这是我刚捡来的，别人家小孩跑掉的。”说着，季明臣立刻动手，把自己脚上昂贵的小靴子脱了下来，扔在一边，只穿着袜子站在冰凉的地上。
时久望之，心疼，果断弯腰捡靴子给他穿：“走吧，我带你回家。”
“好。”
当时的季明臣还很小，却已经在内心定下了一个无比执着的目标：他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去追随这个人，这个会在灾难来临时义无反顾停下脚步救他的人！
隔离线之外，时久他妈已经快急坏了。
今天本来应该轮到她休息，可是好姐妹的儿子突然生病，她只好放弃陪伴儿子的承诺，顶替好姐妹来上班。结果时久竟然会自己跑去商场找妈妈玩，恰好就遇上了火灾。
接到丈夫电话以后，她就立刻去逃难的人群里面找孩子，然后才知道，时久根本没有出来！真的是肠子都快悔青了，如果不是有警察拦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找时久。
未曾想到的是，时久竟然从另外一条马路上淡定地绕了过来，手里还牵了个和他一样大的娃儿。时他妈顿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嗷地一嗓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时久，哭了起来。
哭完之后，她又忙着跟警察汇报孩子回来了，又忙着给爸爸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都打一遍电话，通知他们平安。
季明臣站在旁边，冷眼看着母子相认的一幕，像是早就尝遍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可他的内心却是五味陈杂。
他真的很羡慕，小哥哥一定生在一个很幸福很淳朴的家庭，他拥有所有家人最诚挚热烈的爱。至于季明臣自己？他必须很调侃地说一句：他妈忍耐了整整九年才想起把他弄死，可真是幸运至极。
算了，这个调侃一点也不好笑。
等时妈把每个电话都打完以后，时久终于找到机会，抓着季明臣软乎乎的小爪爪举起来给妈妈看：“妈，你看我在商场里找到了一个弟弟，咱们收留他好吗？”
时妈的第一个反应是：吃惊！
当时还是提倡计划生育的年代，一家只准生一个孩子。如果你想要第二个，那你就必须要面对居委会大妈的围追堵截、巨额罚款以及丢掉工作的风险。所以，尽管时久一直觉得很孤单，想要个小弟弟玩，时爸时妈也没有如他的愿。
想不到，自家儿子竟然还有人贩子的潜质，在爸妈还在犹豫要不要生个二胎的时候，就已经自力更生发展出了一个弟弟。
幸亏10岁的娃儿不用负刑事责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于是，刚麻烦完警察叔叔的时妈，只能又一次跑去找警察汇报：“先生，我儿子刚从火场里牵出来一个小孩，能麻烦您找找孩子的家长吗？”
后者回过头来，看着那俩孩子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满脸疑惑地告诉时妈：“但是，跑来跟我说孩子走丢了的家长，只有你一个啊！”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警察说出回答的时候，季明臣默默把头撇了过去，看着地板，面无表情。
时妈又一次惊到了。她也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着问：“您会不会记错了？”
对方立刻摇头否认：“不可能，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记错？如果您不信，去咱们警车上问一问，是有随时记录的。”
现在大火冲天的，里面可能还有很多人没跑出来，时妈当然不能揪着警察给她一个人查记录，所以她只好又转回去问两个孩子。
“久啊，你确定人家是被你从商场里拉出来的吗？你可千万别骗妈妈。”
居然被质疑了，时久这就很不开心了：“妈，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说谎骗你的。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吗，人家又不会给我糖吃！”
时妈当然还是没法信啊，毕竟自家孩子虽然有一颗老妈子心，但本质年龄也只有十岁。所以她只能耐心地再次询问：“那你跟妈说，你是怎么找到人家的？他家长不在身边吗？”
时久已经被问得要大吼大叫了。可是在发作之前，他及时地控制住自己，瞥了季明臣一眼，然后招招小手，示意妈妈蹲下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火警一响他妈妈就跑掉啦，他妈妈根本不想要他，就是故意带过来把他丢掉的！”
“天呐！”时妈立刻捂住嘴，惊讶地瞥了季明臣一眼。后者敏锐地从她眼中捕捉到了同情。
幸好时久的傻白甜是祖传特征，听到这么一个虐人的故事，时妈立刻就信了，并且忧伤得不要不要的。不过，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是不可能直接把一个未确认身份的孩子带回家养的。
这个社会依靠法制运行，而法制，需要被赋予了权力的人来执行。
时妈立刻去找警察说明情况，但现在大家都忙着救火，而且里面可能还有人没有跑出来，季明臣的妈妈被困在里面了也说不定。所以，时他妈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名字，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休息去了。
时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甚至比小康人家还要穷一点点。一家三口住在旧城区70平方米的房子里，孩子上最普通的学校，穿最普通的衣服，吃最普通的饭菜。
孩子都饿得快，更别提今天风风火火一上午，都是在跑路了。时妈一到家，就赶紧下厨了做了两碗面，端到孩子们面前，看着他们吃。
她还试着问季明臣的情况，结果他笑也不笑一个，冷冰冰的，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意说。时妈琢磨着这小孩兴许有自闭症什么的，就没有再问了。
也罢，就当时久真的捡了个弟弟，给他照顾一天开心开心吧！时妈是这么想的。
时久的家太小，两个孩子只能睡在一张床上。时久的被子也很小，只能头靠着头，紧紧挨着，才能保证两个人都有被子盖，不会冻着。
薄薄的窗帘透进月光，照着两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他们挨得那么近，以至于呼吸都喷在对方的脸上，将两张小脸熏得微微发红。时久伸出手摸弟弟软乎乎的脑袋，又摸弟弟软乎乎的爪子，开心得不行。
“以后你就是我弟弟啦！我叫时久，你就跟着我叫时二久好了！”
季明臣眨巴眨巴眼睛，带着些许恶趣味地问他：“那如果爸爸妈妈不要我这个儿子呢？”
“唔……”时久皱起小眉毛，略作思索，然后一把搂紧了弟弟，笑道：“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季明臣亦是伸手回抱他，脸上满是放松和依赖。
因为商场发生了严重火灾，时妈连假也不用请，直接翘班带着孩子去了警察局。火灾原因还在调查中，现场录像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完，都闲在那边。警察便找来那个时间段的录像，慢慢地放着看。
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
倒不是因为他眼力有多好，而是因为这对母子太突出了。妈妈身材非常高挑，大冬天还执着地穿着裙子，脸却用围巾墨镜裹得严严实实。儿子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在一帮被大人前呼后拥的熊孩子中间，显得那么独特。
而且母子俩都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搞得周围人自觉远离，随着他们的移动形成一个真空带，连个想上去蹭一下的色狼都没有。
对于这一幕，年轻的警察只是啧啧称奇，可映在时妈眼里，却引起了深深的不满。哪有当妈的这么带孩子的？商场里那么乱，指不定哪个人冲出来，牵起孩子的手就给抱走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警察啧的一声：“大姐，看时间，火警应该快响了。”
果然，当时间飞速跳到那一秒的时候，人群猛然炸开了锅。视频里的孩子他妈比所有人反应都快，第一个拔脚向前跑掉了。有她开了头，其他人都反应过来，迅速往外跑去。
可怜被丢下的季明臣，本来就小，从高高的拍摄角度看，更像个小豆丁，只能随波逐流。这要是被踩着了，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孩子他妈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警察找出下一个录像，镜头便追随她而去。
结果她又一次引起了一片啧啧声。踩着恨天高还能噔噔噔跑那么快，显然就是想把孩子给丢下，而把脸包裹得那么严实，不就是怕人找上门么？
火灾在她眼里，简直是上天免费送来的好机会。
接着，警察又调出别的录像，证实是时久勇敢地跑了回去，把孩子给救出来了。他很是钦佩地看了时妈一眼，夸道：“你儿子是个小英雄啊，瞧，还知道用湿毛巾捂住口鼻，从安全出口跑。可以叫商场喊他去做火灾宣传员了。”
时妈尬笑一声：“您可千万别夸他，这件事也别再提了。”
她总不能真的要警察给自己家这么丁点大的孩子颁发个见义勇为奖。说到底，时妈只是个普通妇女，没有那么崇高的觉悟，她宁可孩子当个贪生怕死的种，也不要在10岁的时候就跑去火场做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
然后，时妈带着季明臣去拍了照片，备了案。一切忙完，两个人站在大门口，喝着西北风，满脸迷茫。
时妈肯定不愿意收留这个孩子。按照时家目前的经济状况，养时久一个刚刚好，还能余下存款，供十几年后给他买房子娶媳妇用。如果再养一个，那这十几年的存款就该直接飞走了。
就在这时，季明臣抬起头来，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时妈：“……”嗯，一看就是个养不熟的。
但是结果也不用猜，这孩子的爸妈十有八九找不到了，不然也不会纵容他妈把他带到商场再丢掉。可如果把他送去孤儿院，岂不是等于把他抛弃了两次？
等到晚上，时妈作为一家之主，把时久他爸和时久都召集起来，当着季明臣的面认真问：“咱们要收留这个孩子吗？不收的话，赶紧送福利院去，别在咱家待久了，舍不得了。”
时久第一个扑上来反对：“不行，他爸妈不要他了，咱们家也不要他吗？”
时妈故作严肃地斜睨他一眼，试探地问道：“那要是爸妈坚决不要他呢？”
“那那那——”时久脑子乱成一片浆糊，思绪乱七八糟的，竟然拍着胸脯来了一句，“那我就以死相逼！”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季明臣看了时久一眼，脸上自来到时家以后，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震惊的表情。想不到，他说的办法居然是这样，连以死相逼都拿出来了。
时家爸妈显然也被惊到了，晚饭吃得心不在焉，时久偷偷少吃了几口青菜居然都没人发现。季明臣则匆匆吃完饭，主动拽过时久的手把他拉到小房间里。
时久还是懵懵的，刚才说的话是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很愧疚。
季明臣看他懵逼的模样，颇为早熟地叹了一口气，劝他道：“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说话了，你爸妈真的很爱你，这样做会很伤他们的心。”
“但是，你看我妈那么认真，我怕她真的会把你送走。我听说孤儿院里都很可怕的，那些孤儿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虐待。”
看他又着急又纠结的模样，季明臣忍不住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能感受到时久掏出心窝子想要对他好的那种热乎劲。这和他从前所受到的所有教育，遭受到的所有对待都完全不一样。
明明他只是一个被丢弃在火场中的陌生人而已啊……
心中仿佛有一只小生灵正在拼命挣扎，追寻着他所崇拜的光芒，随时都会冲开束缚，破茧成蝶。
习惯了淡定的季明臣，依然努力保持冷静，很认真地摇摇头，告诉他：“但是，为了我，不值得的。”
“但是你很重要！”时久泄愤似的大喊一声，瞬间鼓起腮帮子扑了过来，一下子趴在了季明臣身上，把他牢牢压在床上。偏生时久还嫌不够，手脚齐动捆住季明臣，生怕他跑掉。
后者包容地微微一笑，问他：“比爸妈还重要吗？”
时久突然又懵逼了，就像被人戳了一针的气球，整个身体渐渐软成一滩，小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显得黏糊糊的。季明臣没得奈何，嗤笑一声，十分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要是你真想收留我，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不许再去捡其他什么猫猫狗狗了，也不许再做这种去火场里救人的事，遇到灾难一定要第一个跑，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捡了我啊，”季明臣突然挺直腰，一脸的理直气壮，“你捡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不能三心二意见到什么捡什么，也不能半路把我丢下。万一你下次再救人，在火场里烧死了怎么办？”
时久瞬间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好多好多，似乎应该比他妈还要愧疚，只好弱弱地点了头：“好吧……”
警察局发布的寻亲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压根没有任何回音，甚至连个冒认的都没有。时爸爸急得想带季明臣去参加电视上的寻亲节目，结果他一脸淡定地问：“叔叔，你想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是一个没人要且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吗？”
“……”
时家人妥协了。
渐渐地，寻找父母的事情也就被时家人极有默契地集体遗忘了，再也没人提起过，就等到了规定时间去办手续。偏偏楼下有个大嘴巴的大妈，跑出去到处八卦说时家捡了个从天而降的孩子，又好看又懂礼貌又聪明。一大群热心人士纷纷赶来，堵在时家的家门口，要看一眼季明臣。
最让人难过的应该是他们说话贼难听，三观贼不正。全都摆出自己的身份和钱财，侮辱时家穷苦贫困，绝对养不起两个孩子，只会耽误别人的前程。
时妈气到跺脚掉眼泪，立刻要拿起电话报警，有人手疾眼快地就扑了上来，哐当一声，家用电话砸在地上，再也不能用了。就在这时，屋子里走出一个丑陋无比的小孩，大半张脸上都覆盖着凹凸不平的伤疤，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一群吵吵嚷嚷的成功人士突然就闭嘴了。
紧接着，小孩走上前去，瞥了一眼周围：“欸，听说你们要领养我？我是挺聪明的，原来也很好看，就是在大火里烧伤了，你们愿意出钱治我吗？”
小孩往前走一步，大人便往后退一步，全都缩头缩脑的，恨不得把脸捂起来。总之，谁都不要他了。
季明臣淡定撕掉脸上贴的假皮，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呵呵，挺好玩的啊，你们这群大人。”
“草！什么鬼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骂了句，然后第一个转身离开，大家就像得到了信号似的，全都逃命似的离开了。
季明臣先拿纸巾给妈妈擦眼泪，然后弯下腰去捡起电话，在桌子上放放好。时久弱弱地说了声“对不起”。他作为哥哥，本来应该保护弟弟，却让季明臣自己出来解决麻烦。
后者看看他，笑着抬起手，亲手擦掉他的眼泪：“你放心，除了你，没人能白白占到我这么大的便宜。”
后来呢，也就没人敢来了。时家正式办理了领养手续，给季明臣取了新名字，办了户口。时久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弟弟。
因为时家实在太狭小，两个孩子只得继续睡在一个房间。但时久一点也不介意，每天晚上搂着软乎乎的弟弟，睡得超级香。
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时爸时妈给他们准备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人手一个孩子，牵出去拜年。时久和季明臣本来就长得好看，大过年红红火火的，看着更是喜庆，活像两个福娃娃。一圈转下来，收到不少红包。
时久的红包，咳，当然是被爸妈以存钱的名义毫不留情地收走了。而季明臣这孩子，毕竟不是亲生的，何况他已经九岁大了，懂事了。想要表达亲近么，却又无从下手，这钱，还是给他自己留着吧！
谁知季明臣昂着头淡定地看了大人们一眼，居然主动走上前去，把红包上交了。时家爸妈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都合不拢了。
时久站在旁边，看着爸妈与季明臣之间的互动，心里美滋滋的。他能看出来，季明臣在融入这个新的家庭，而父母也在努力地接纳这个孩子。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找回来的这个弟弟，竟然开始管教自己，比爸爸妈妈还要严厉无穷倍。
危险事件1号：某个星期天下午，时久啃着刚买来的葱油饼满大街乱逛，刚好看到在垃圾桶后面小心翼翼躲着的猫儿。
他的圣母心立刻发作，正举着饼子慢慢磨蹭过去诱惑小猫的时候，季明臣如神兵天降，挡在了他的面前，严词质问道：“你捡了我还不够，还想捡这些猫猫狗狗回来吗？”
时久委屈：“可是，它们很可怜啊！”
季明臣则一副高高在上泯然众生的姿态：“可怜么？它们养得很肥很壮，就算到了冬天，也还是在大街上乱窜，更别提我们这里的冬天根本不冷，还有冬暖夏凉的地下停车场可以躲。”
“你这么冷漠，将来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喜欢她们。”说完，季明臣就霸气地揽住他的肩膀，强行把哥哥拖回了家。
很好，成功解决。
危险事件2号：好不容易等到5点钟的放学铃声，台上的老师却并没有放下书本，而是淡然自若地微笑着，告诉同学们：“我再讲10分钟。”
台下一片哀号声，老师无动于衷。
事实上，等到那道该死的题讲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分钟。老师前脚才迈出教室门，季明臣就已经刷地跳起来，火速收拾书包，成功把目瞪口呆的老师甩在了身后。
一向都会乖乖等他放学的时久居然已经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几个让老师头疼的刺头少年。因为两个班的体育课恰好安排在一起，他们都认识季明臣，便喊他道：“正好，要和我们一起翻墙进体育场里打篮球吗？”
季明臣压根没搭理，没头没尾地就来了句：“我哥呢？”
“嚯，早就被我们可爱的班花叫出去啦，两个人指不定在哪儿磨磨蹭蹭唧唧歪歪呢！喂，到底和不和我们——”
话还没说完，季明臣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几个刺头少年忍不住喊叫起来：“喂喂喂！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季明臣果然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了他哥，还有那个可爱的班花。
彼时的班花手上抱着一只小猫，可怜巴巴地望着时久，用她软乎乎的嗓音撒娇道：“时久，你帮我养这只猫吧！我看它很可怜就带回家了，结果我家里人一定要我把它扔出去。我想了想，只能给你了。”
时久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遇到这种可爱的小女孩，眼看着支支吾吾地就要支撑不住缴械投降，季明臣猛地从旁边杀出来，伸手便将时久扯到身后，教训道：“凭什么要我哥替你收养小猫？”
女孩还没听明白，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歪着脑袋再次问道：“什么？”
季明臣便放大了不止一倍的音量，吼道：“凭什么要我哥替你收养小猫？你就知道看猫可怜，然后强行塞给别人。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事，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擦屁股？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吗？请你注意点自己的言行，不要当个强盗，绑架别人的善良和道德心！”
话音刚落，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随即便捂着眼睛跑掉了。小猫虽然被她不小心掉在地上，但猫天生就会应付高度，倒也是四爪着地平平稳稳，随后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时久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教训他：“时二久，你太过分了！不养就不养，你不能那么说人家啊，你看都给人气哭了。”
季明臣抬头对上哥哥的目光，丝毫不惧：“那你告诉我，我哪里有说错？”
时久心烦地抓抓脑袋：“但是你总不能欺负一个女孩子啊，她只是养不了一只猫而已，你上来就把她骂一顿，这个实在是——”
“她是女生，不代表就该把所有的责任推给别人。如果今天大家都是女的，那到底该由谁让谁？这种不负责任的女生，以后等她来到了社会上，只会受人排挤，没有人会欢迎她的，我只是在提前教她做人！”
“这么说，你是在帮她咯？”
看着时久虽然疑惑却始终保持信任的脸，季明臣稍微迟疑了一下，下一秒，他便昂首挺胸且理直气壮地承认了：“是的，我是在帮她！”
时久只好朝他道歉：“那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季明臣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把嘴巴都给说干了，难受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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