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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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夜半醒半梦,

寒冷彻骨

日本。

北海道的冬天只有两个颜色,一个是白,一个是金。前者来自于雪,后者来自于阳光。景初刚过来时,北海道就下了好大一场雪,她兴奋得像是一个小孩子,穿得厚厚的往雪地里跑,可惜的是,没能有同行人帮她拍照。

以至于几天下来,相机里的照片除了美食就是风景。

这会儿她正坐在窗边的暖炉旁,隔着落地窗,外面是白茫茫的雪景,整个视野的亮度都被调高了一整个阶。

景初拿起手机,打开社交圈,像往常一样浏览着有没有什么热点新闻,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李斯睿以昼夜画廊的名义,发了一篇叫温暖过冬的年终总结,对近段时间以来,画廊也好,苏等等也好,出现的负面消息进行一次性回应。

在此之前,景初根本没有收到消息,也就是说李斯睿没有通知她。

点开来看了一眼,开篇是针对不了解“昼夜”的人进行业务说明和创业立意解释。每个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想着不被定义,如今市场上,各种各样的店面多得是,经营实物,经营创意,甚至还有经营情怀的。

把失恋这个主题挂出来,“昼夜”的出发点是好的,却没想到会被有心人利用,以此来做文章。

中国社会,讲究用证据来说话。即便不想再提及某些人,可为了群众信服,李斯睿不得已还是挑选出了一些录音跟照片,用来证明当初是郝子义先找上景初,景初也只是按照流程跟合同,做该做的事情,并不存在之前网上传言所说的,插入别人感情生活后,还用画来讽刺。这未免有些牵强跟荒谬。

其次,是景初和陈修染的感情生活。

景初滑动页面的手停留在这一段文字上,不敢继续往下看。

窗外的雪还在下,她忽然想起自己来日本的第一天,一个人从札幌坐车到小樽的。一个小时的车程中,不时能听见看见对面坐着的小情侣的动静,腻腻歪歪的,衬得她这一个人一个行李箱,无比寂寞孤楚。

那会儿她想的是,如果她和陈修染没吵架的话,会不会现在也像这小情侣一样,坐着一起嘻嘻哈哈,欣赏外面的风景?

列车沿着轨道往前行驶,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等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下车了,她整理完围巾跟帽子,拉着行李箱下车。

站台上,一个人,踩着雪,周围除了脚印就是暖色调的路灯,灯光照在雪地上,是橙黄往外扩开。

李斯睿担保,以苏等等名义在微博上连载的故事,是景初跟陈修染真实的生活状态,从中不难看出,他们俩是相亲认识,然后订婚,同居,感情之路走得循规蹈矩,不存在以第三者的身份插入别人的感情生活,更没有网上传的那些荒唐事情。

为此,她可以给出一个证据来证明,在陈修染的心里,景初才是那个最爱。

文后附上的,就是陈修染原本写在漫画里的那个后记。

咖啡弥漫着香气,窗外的雪早已经停了。

景初一个字一个字读完整篇后记,夜也深了。她穿着白色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一个球,靠在床头,屋里其实开着暖气,可她就是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后记真的是陈修染写的,一个标点我都没改。”

微信上还躺着李斯睿发来的消息。

原来,他也会用这样的文字来表达他自己的内心。

所谓的年终总结,其实就是个变相的事件澄清,评论的风向开始发生反转,不少人也开始揪着爆料的小号微博开始查,查到郝子义那儿,牵扯出了一系列的恋爱经历。

这样的人,说她数年来爱着同一个人,谁信?

一场雪的时间,隔着四个多小时的飞行,一个国度的距离,这件令景初觉得糟心的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

霍长安:“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你还回不回了?”

秦时与:“喂,说好的一起过节,可别在日本那儿找个小哥哥就将就着过了啊。”

群里一个接着一个催,却怎么都等不来那个人的消息。

哼,以为一篇小作文一样的后记就把她给打发了吗?

才没这么容易!

景初故意发了一条朋友圈—白雪皑皑的国度,远处飘来叮叮当的音乐声,圣诞老人坐着麋鹿雪橇,童话里也不过如此。

配图是一张她站在雪地中央,举着一把透明伞的照片。

当时还是叫一位路人小妹妹帮忙,这才终于在一堆风景照里有了一张自己的照片。

至于定位,她选了自己所住的酒店,她还会在这里停留三天时间,对于某人来说,这是她给的最后期限。

一条朋友圈,就像一个鱼雷一样炸翻了一池子水。

女人心思,女人最懂,霍长安跟秦时与也看见了网上的帖子,一方面嘴上嫌弃陈修染这个人文采不好,一方面看景初这个朋友圈就知道,她对他还是念念不忘。

文字跟配图是给谁看的,包括那多此一举的定位,不言而喻。

陈修染结束手术回到休息室,一边接水,一边查看未读消息,孙晴朗足足发了一堆表情包,耐心地翻到最上面的消息,是提醒他景初发朋友圈了,在日本北海道。

他赶紧点开朋友圈看了一眼,定位是日本北海道一家酒店。

“郭晓!跟我换班!”

郭晓虎躯一震:“不是吧大爷,你又来?”

“我问你。”

郭晓苦着脸:“什么?”

“老婆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老婆!”

即便还没有女朋友,也不影响郭晓在这方面迅速判断跟选择。

陈修染也不想跟他浪费太多时间:“我知道景初在哪里了,我现在要去找她,医院的事情你先帮我担待一些,回来后我再跟你换班,帮你值班都行。主任那边我去解释。”

“好!”

离开医院,陈修染的步伐变得飞快。

这些天,他每天早早去医院,晚上也是加班到深夜才回家,连护士长都忍不住问他,这样下去身体能熬得住?

可谁又知道,他并不敢在家里多待。

自从上次乌龙事件后,保安王叔对景初的印象特别深,这段时间没有看见她进出小区,还问陈修染,太太是不是出差了。

进家第一眼就看见门口挂着的圣诞老人铃铛,是景初双十一上网抢购的,说什么摆在这里特别可爱,门一推开就叮咚响,这样她在屋子里画画就知道他下班回家了。

茶几上的蓝色茶杯,从她离开后就没有人动过,厨房的锅碗瓢盆也没有人去使用,整个家每一处都有景初的痕迹,明明才离开几天,却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样。

他在思念一个人,晨昏,昼夜。

在别人悄然入梦的夜晚里,独自坐在书房的画桌上,摆弄着她的画具,不告诉任何人,他有多想。

次日凌晨四点钟,一阵剧烈的摇晃把景初从梦中惊醒,最初她以为在梦里,紧接着发现周围的桌子、杯子、椅子,一切物品都在晃动。

她的目光盯紧了天花板,足足反应了五秒钟—地震了!

景初抱着被子起身,太过匆忙跌倒在地上。震感强烈,持续着还没结束,她害怕得哭了起来,紧紧攥着被子,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酒店实时广播震情,并且安抚客人情绪,震级不高,酒店的防震指数也值得信赖,希望大家少安毋躁。

景初听不懂日语,仅从几句英文中辨明大致意思,明知道不会有性命之危,可还是止不住哭出声来。

她一点不勇敢,一点都不冷静。

一个人经历这些,天色都还没亮,周围一片黑暗,隔着窗户外面是雪,是呼呼的风声,除了自己抱紧自己以外,身边没有另一个人。

这些天上上下下的情绪仿佛在此刻被全部掀翻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悄然到了临界点,一不小心就承受不住。

她抱着被子站起身,眩晕感一阵一阵袭来,一阵反胃涌上心头,干呕了几次。手撑着床面缓了好半天,这才控制下来,床头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景初拿过来一看,屏幕上的两个字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老公。

这是两人领证后,在民政局门口,她监督陈修染给自己换昵称时,自己也顺带换上的。吵架,提离婚分手,一个人来北海道,做了这么多事情,她唯独没有记得把电话的称呼换掉。

“喂?”

景初死死咬住嘴唇,控制着自己的语调,试图不让对方察觉她现在正泪流满面。

“景初,你在哪里?”

这一声景初,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小声啜泣渐渐变成了哭泣,她捂着嘴,还是控制不住哭声越来越大。

听得另一边的人,心里一阵儿一阵儿揪住难受。

“没事吧?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酒店了,方才地震,信号都中断了,我就没能第一时间联系上你,没事吧?”

一连问了两次没事吧,着急和关切溢于言表,方才发生地震的时候,陈修染在车上,司机及时停车,用蹩脚的英文安抚他不要慌张。

对于日本人来说,地震显然已经成为一件不需要惧怕的事情。

可陈修染还是很担心景初,他没有她在日本的电话号码,只得一个劲儿地拨微信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听到的是哭声。

“我快到了,你再等我一下。”

这一路,不管景初有没有出声说话,陈修染都极有耐心地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没有结束通话。

景初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可啜泣声慢慢变小了,她忽然明白,陈修染所能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无人可以取代。

哪怕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哪怕他们不清楚对方的心意有多深,这都影响不了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想到之前自己拉着行李箱负气离开白城时,想要当个潇洒的人,过一段时间就能云淡风轻提及陈修染这三个字。

真是可笑又幼稚。

“我到了。”

终于听到这句话,景初扯开被子,连外套都没穿,穿着拖鞋就冲出屋去。天微微亮,往常安静的酒店因为一场地震而变得喧闹起来,大厅里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都穿着睡衣。服务生端着咖啡跟早餐过来安抚,亲切解释着不用担心。

这一切在景初眼里都是虚的,恍若背景,她一路奔跑,跑出了酒店大门。外面都是雪白一片,她眨了眨眼睛,四处张望。

她还没看清楚就被人从背后抱住,敞开的大衣堪堪挡住她的手臂,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额头也被掌心捂住往后靠着。

“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

似责怪的语气,却盖不住对她的想念。

陈修染抱得越紧,景初就越想哭,生怕被人看见了笑话,嗖地转过身来,双手环住男人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

男女之间最合适的身高,就是面对面紧紧相拥抱住的时候,女生的耳朵贴着的是男生的胸口,他怦怦的心跳声,与她的呼吸声相互交融。

陈修染和景初之间就是这样。

听着他的心跳声,景初双手抱得更紧了,她不得不承认,在情绪掩盖下的朝思暮想是如此清晰,先前斩钉截铁说不可能了,一定要分开了,如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线瓦解。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还在生气的,还没妥协的,景初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手上抱着男人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放松。陈修染搂着她,望着外面一片白色,哭笑不得:“我们是要在这里站成柱子吗?进屋吧,我怕你冻着了。”

景初:……

温暖不到十分钟。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里,一进门,景初就跟脚底踩了风火轮一样往床上蹿,掀开被子再盖住。

陈修染提着行李包走到床边,这是什么操作?

“你来干什么?”

尽管满心思念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可景初嘴巴上还是一点不饶人。她裹着被子,把头偏到一边,看着窗外,心里想他是不是坐深夜航班过来的。陈修染放下包,脱下身上的大衣放在一旁椅子上,大步上前,伸手托住景初的下巴,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细细密密地吻住她。

把对她的歉意、愧疚、想念,还有爱,都融进了这个深吻里,急切地带着强烈的气息霸占住她,好让她清楚,他非她不可。

什么抗拒,都是不忍心的挣扎。

橘黄色的落地灯将人物的脸颊轮廓映亮,男人不时睁开眼,目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女人。心头那堆积的雪,如今也随着这个吻而渐渐化开来。

深冬白雪,款款深情。

哪怕是情不自禁,在这一刻也不想去承认,起伏与沉沦融进彼此的骨髓里。在异国他乡,从温柔到互相的不认输,景初像是憋了一口气,故意使坏,故意不配合,像头生气了的小兽只会莽撞。

陈修染哄着她,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极有耐心地安抚。

他是真的,很想她。

清晨八点钟。

陈修染看着怀里疲倦睡去的景初,抬手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额头,到眉毛,到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巴。

动作很轻,生怕扰醒她。

回想起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酒一喝多,也不管是不是初次见面,就说凑合着试试,有意无意在他心中留下一个轻浮的印象。后来他才知道,真的是酒壮人胆,实际上她就是小?包一个。

方才趁着意乱情迷时问她想不想自己时,那小脑袋点得,让陈修染甚是满意。

他睡不着了,就算连夜班机赶过来,连着二十个小时未曾合眼,这会他也不敢贪婪睡去,总害怕一睁眼,这人就从自己怀里逃走了。

牵起景初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处把玩,捏了捏才发现,原本戴在中指上的订婚戒不见了,许是被她偷偷摘下来了。

想起这个,陈修染动作很轻地掀开被子,下床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戒指盒,取出来戒指,帮景初戴上,想了想,又摘了下来。

这是求婚戒指。

他下意识想要直接戴在她无名指上,等她醒来给她惊喜,又怕以她的性格,指不定一巴掌呼过来,不开心,觉得自己连求婚都这么敷衍。

女人的心思是琢磨不透的,陈修染难得这么犹豫,最后还是把戒指放回口袋里,攥紧了景初的手。

隆重的求婚仪式,他还是想给的。

景初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了,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样提不起半点力气,想翻个身吧,发现被人搂在怀里抱得死死的。

“陈修染。”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睁开眼,动了动,“嗯”了一声后,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景初:……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这才多久没见?半个月?

“陈修染!松手松手,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要去上厕所,我饿了!”

一连说了几个借口,结果连在一起说出来时,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偏景初自己没反应过来,倒是陈修染松开手,低头看她—

“上厕所,饿了,你是打算去吃什么?”

反应过来,景初一拳头砸过去,推开陈修染坐起身。

“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

陈修染低低地笑出声。

关于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景初进了浴室对着镜子来回看了许久,意识到那是真实发生的。

她捂着脸,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斥责,没骨气,没毅力,没有底线。

怎么轻易就臣服于男色了!

虽然见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心上涌起说不出的滋味,感动、想念多于埋怨和生气,可如果自己这么轻易就原谅他,是不是显得她太好说话了。

随便哄一哄,就什么都过去了。

想到这里,景初摇头。

“我们谈谈吧。”景初走出洗手间,她刘海尾稍还有水珠,乌溜溜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盯着正在叠被子的陈修染看。

“先吃饭吧,你不饿吗?”陈修染提议。

景初捂了捂干瘪的肚子,有点道理。

酒店免费提供早餐,午餐跟晚餐自费,但品种多样,光是逛一圈下来,就有好几个国家的主食。景初摆满一桌子的大小碟子,陈修染望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看样子真是把你给饿坏了。”

听上去明明再正常不过的话,可不知怎的,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顿饭,景初闷不吭声,只是吃东西。

回到房间,她坐都坐不下,捧着肚子贴着墙壁站,看着陈修染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耐烦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跟我道歉?”

开门见山,刀起刀落,干净利落。

陈修染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面对面站着:“对不起,我可能比你想象中可接受道歉的时间晚了点。”

景初抿唇,微微抬头,保持目光与陈修染对视。

“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你解释清楚,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你道歉,帮你挡下那些流言蜚语,是我在丈夫这个位置上做得不足的地方。没能给予你安全感跟信任感,让你无所顾忌地依赖我,是我在成为你丈夫以后,最失败的地方。”

有些话尽管已经在那篇后记上写了,但陈修染也没有确认景初到底看没看过那篇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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