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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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背向所有,

朝我的世界走来

事与愿违,景初没能等来霍长安安排的聚会,而是等来了一场灾难。

针对陈修染的灾难。

先前接受脑瘤手术的病人,病变去世了。

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情捅了出去,在网络上流传了几个视频,一个是陈修染接手这个病人时说过的话,另一个是医生们私底下接受采访对这个决策表示不乐观。还有一个,也是最致命的,患者家属跪在手术室门口求着陈修染不要做这个手术,结果陈修染径直走进手术室,让助手将家属带离。

不明事情来龙去脉的网友开始凭着自己的想象力还有视频上的内容,狂喷陈修染,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有些人甚至直接叫他去死。

景初得知这件事,是在事件发酵了足足一上午之后,李斯睿拿着手机火急火燎地跑到办公室找她,彼时,她正赶完最后一张画稿。

“景初,出事了,陈医生出事了。”

手一抖,画笔掉落,心咯噔提起来:“怎么了?”

“手术失败,陈医生被人肉攻击了。还有这些视频,都上热搜了。”

景初一看,热搜前三都是跟陈修染有关,医院还有他的名字都被曝光,紧接着就是那三个视频,一个一个看完,她气得整张脸都绿了—

“这分明就是刻意诬陷!剪辑拼凑紧接着就全靠编了,事情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景初很庆幸当时向芳劝她一定要多关心陈修染的工作,才会知道他接下这个棘手的案子。

所有人都避开,唯独他是真的想要救这个患者,什么都不怕,上头的命令也不听,同事们的劝告也不理,一个劲儿扎根开会讨论方案,如果不是真的要救人,何须如此费力。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胡乱造谣生事?说这些是患者的家属,他们了解过吗?这个患者自从得病,家里人都避开了,这几个都是请来的老赖,故意去闹事想要讹钱的。”

说起这个景初就来气,那天抽空去了趟医院,碰巧陈修染查房回来,小舒正说起这个月医疗费又没有付的事情。景初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患者,是被家人抛弃的。

知道他得的是这种病,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家人个个离得远远的,怎么都联系不上。好不容易劝来一个监护人,却是一张丑陋的嘴脸,动不动就说脏话,诽谤医生,动不动就找一帮子市井无赖在医院的大厅里闹。

景初遇见过一次,护士把医药费单子放在他面前,他直接撕掉不说,还说陈修染是个黑心医生,就知道给患者开贵的药,明知道他们医不起,又是手术,又是后续化疗,根本不顾他们的家庭情况。

“为了给自己升职加薪,真是什么案子都要做。”

就是这句话,扭曲了陈修染救这个病人的本心。

“我给陈修染打电话,他现在肯定很气,被人这么说。”

接连拨了两三次,都是关机状态,景初揪着头发有些暴躁地起身踱步:“这些人真的是,说话做事都不经大脑思考,张嘴就来吗?成天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干,就知道在网络上敲字伤人吗?是没读书?”

“你冷静冷静,这件事闹得挺大的,新闻都关注了,毕竟你家陈医生也不是普通人,是医院里最年轻的教授。”

说起来,这个梗也被网友揪着不放。

说什么,陈修染是一个有背景的人,空降到医院走后门不说,弄了个教授头衔就开始不听上头安排,自己特立独行。

“现在的医院机构都这么办事了吗?随随便便什么人就可以是教授了,层层考核这种东西没有了吗?我呸,把命交到这种人手里。”

这条评论,被顶到了前三的位置。

“陈医生这一次的新闻,是来势汹汹了。”李斯睿拧着眉说道。

景初没有忘记之前问过陈修染,如果手术失败,他会怎么样,那时,他沉默了有一阵儿,忽而像是开玩笑地说:“顶多被吊销执照,不能赚钱了就等你来养我。”

话说得轻松,但沉默的那几秒时间才最真实。

陈修染一直是个对自己、对事业认真负责的人,为了这个病人,他花了多少时间查找资料、开会、讨论方案,但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这么多人无情地谩骂和指责,不分青红皂地污蔑和诽谤。

景初都快要哭了。

“我要去找他。”

“别别别,你冷静一下。”

李斯睿拉住景初,她能够理解景初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事情曝光,医院现在肯定也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不但进不去,万一被认出来了还是个大麻烦。

“那个患者去世了,作为主治医生,陈医生现在肯定是最忙的,不管怎样他要分析出去世的原因,要把手术前后还有患者在医院所接受的一切治疗情况与病例都整理一遍。是公布于众还是不公开,那是另说。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们现在一定是很忙的。”

景初急上头,冷静不了,就需要一个像李斯睿这样的人在她身边帮她梳理情况。

“抛开网络上的,现在各路媒体肯定闻风都去了现场,把医院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你去了,保安也不可能放你进去,更别说见到陈医生,那你还去干什么。”

“那我就什么都不做在这里干等着着急?”

被按住不让出门的人在屋里来回走动好几圈,晃得李斯睿眼睛都花了。

“我现在就想要跟网上的键盘侠干架!”

“你可别!”

李斯睿是真的怕极了景初一个不开心就上网发泄,到现在为止,《同我的强迫症大人一站到底》连载是很成功的,不仅粉丝上升到了三百万,每条连载画的下面都有上万的评论回复。

这对一个画漫画的来说,已经是超高人气了。

故事连载的这段时间,不少公司纷纷想要进行版权合作,这一块也是李斯睿在帮忙负责。

景初成功把陈修染塑造成一个强迫症和洁癖症并存的高傲男人,时而柔软,时而腹黑,时而令人着迷。

如果在这个时候,曝光陈高傲就是陈修染,那后果不堪设想,景初也会被牵连下水。所以无论怎样,李斯睿都不允许景初在这个时候上公众平台发声。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合作这么久,景初一眼就看出了李斯睿的顾虑:“可你想过没有,我是他的妻子,是以后要跟他走一辈子的人。如果我为了这三百万粉丝,为了这隔着屏幕莫须有的一切,就舍弃了他,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一些?”

景初几句话就把李斯睿堵到说不出话来。

景初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坐回到沙发上,思忖了许久:“我答应你,等我想完要说什么,我会先发给你看,你同意了,我再发出去。”

“好。”

“这个时候,不管他需不需要我,我都想帮他。”

安静片刻,景初突然很小声地补了这句话,李斯睿一听,眼眶都红了。她未曾看见过这样的景初,一直以为这两个人的婚姻来得仓促,感情也不深,没想到,时间早已悄然改变一切。

半个小时过去,网上热搜已经爆了一个,李斯睿一边刷着看实时信息,一边不忘偷瞄景初。从说要写声明到现在,她一直坐在书桌前,偶尔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但是她写了些什么,李斯睿还不知道。

“嗡嗡嗡……”震动声响,是孙晴朗的电话,李斯睿赶忙把手机拿给景初。

“妈妈。”

“哎,景初,你现在在哪儿啊?”从声音上听,孙晴朗的情绪还算平稳,问了景初的情况,又有些犹犹豫豫。

“修染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相信他并不是报道上写的那样。”

“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你开口,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本是想要试探一下景初,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也是,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网络上都传遍了,景初这个常年混迹于网络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修染爸爸的意思是,让修染独自解决,他有跟你联系吗?从早上到现在,我给他打电话,手机就一直是关机状态。”

“没有,我打过去也没接。”

互相沉默了有半分钟,景初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原想去医院找他,可是出了这种事情,医院应该也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人顾得上我,我去了也是添麻烦。所以他没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就在画廊安静等着。”

“这样也好,出了这种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病人家属胡作非为,也气他自己非要揽下这个事儿。”

景初有些意外,孙晴朗竟然也觉得陈修染接这个病人是错误的。

“妈妈,领导觉得不应该,难道你们也不支持他吗?最起码,他是真的想要救这个病人的。”

“你们还年轻,思考问题跟做事都太过莽撞,有能力是一回事,想要救人也是一回事,但这其中牵扯到的还有多方利益。”

景初从不知道,这种事情还有这么深的讲究,也是,她的世界向来很简单,景家就她一个孩子,她从小被捧在手心上当宝贝似的,生活环境学习环境都很优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即便毕业回国了,做的也是自己喜欢的工作。

画画并不需要接触太多人,不需要去交际跟应酬,圈子没有那么大,也就不需要担心些琐碎的事情。

不像陈修染,他要面对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

“首先这个病人,很特殊,病情特殊,家庭环境也特殊。如果他家里人不愿意他继续治疗,又或者说他的家里人不愿意照顾,还是无赖,那么修染接受这个病人,就等于要收拾一个烂摊子。”

孙晴朗非常细心地一点一点分析给景初听,她希望景初能够理解,未来也能站在这个角度上去替陈修染分析,规避此类事情继续发生。

“之前我们一直在祈祷这个手术能够成功,病人后期情况转好,出院了便跟医院、跟修染没有关系,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景初抿紧嘴唇,听完孙晴朗这番话,她才知道这个职业有多少风险,随时要面临很多问题,不仅是医学上的,还有跟医患关系上的。

“网上说的话再难听,妈妈都希望你能够相信他。”

“这个当然。”

结束与孙晴朗的通话,景初呆坐在位置上许久,窗外偶尔传来虫鸣声,阳光倾洒在树叶上,光斑一跳一跳。

一个小时后,苏等等微博账号转发了新闻链接,附上一段话:心机深沉的遣词用字,不必弄脏自己的手,也能杀人辱人—皮埃尔·德普罗日。

比起其他大V的“伸张正义”,景初的这条微博转得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直到有人指出来说,出事的医生正是苏等等的丈夫,这才掀起轩然大波。

糖炒栗子:“怪不得呢!三流画手跟无良医生,还真是天生一对,狗男女!”

飘呀飘:“这时候出来说话,是挡枪子儿?视频都曝光了,还想着用流量洗白呢?真当自己是大明星了。”

平日里的粉丝在评论里一直帮着景初说话,眼看也顶不住这些键盘侠的攻击。李斯睿看见了微博,第一时间冲过来:“你就写这一句话?”

还以为最起码是一篇小作文,没想到就一句话,看不看得懂,就看有没有文化。眼下一个人曝光,无数人知道,漫画家苏等等就是神经外科医生的妻子,舆论的洪水朝她这边蔓延过来。

“太过含糊了,像这种话根本拦不住他们一个个想象力丰富啊。”

“我想等陈修染给我电话,最起码等结果出来,我们有强有力的证据才能直面这一切不是吗?眼下,就算是长篇大论,别人也不一定会接受。”

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陈修染还是联系不上,景初揪着头发,把头埋在臂弯里。

晚上十一点,手机终于响了,彼时画廊静悄悄的,连走廊里的灯都灭了,景初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没有画画也没有刷微博,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景初。”

陈修染的声音充满疲倦跟沙哑,从他口中听过自己名字无数次,然而今天这一声,却让景初瞬间红了眼。

“景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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