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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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小家伙眨巴着眼睛, 看看沈遥光又看看何姗,嘴巴一撇, 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何姗哪里受得了这般, 硬着脑袋点了点头:

  “乖,真乖。”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早已把先斩后奏的沈遥光骂了千万遍,前次女朋友的称呼,他自作主张就算了, 这次要不是看在这小屁孩的面子上,她才不会答应他。

  吴春芸在沈家呆了那么多年,金银首饰要多少便有多少,唯独何姗手上的黄金镯,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手上, 就连沈遥光这个左腿残疾的弟弟, 也未曾叫过她一声嫂子,更何况今天还有那么多外人在场, 她心里怎么可能不讨厌沈遥光, 听自己儿子叫何姗叫的顺嘴,她扯了小家伙一把,硬生生将他拉走,嘴里念叨着:

  “我们先过去了, 遥光你有时间也来见见思崇。”

  

  沈遥光嘴里应着,脚下却不所动,何姗一听说今天师父一家都在宴会现场, 心里想着师娘尹翠婷,入神之际,突然被沈遥光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酸甜的口感入了味蕾,泛着丝丝甜意,她刚刚转过头便被那人抓住手,放在眼前打量了许久:

  “我以为这东西早就被你当掉了。”

  何姗轻咳了一声,嘴里咬着橘子,把手缩回去时心虚的瞄了他一眼:

  “你,你不拿回去吗?”

  “你不是想帮我保管么,拿回去做什么?”沈遥光嘴角泛着一丝笑意,本想再给她一瓣橘子,那厮已经红着脸接过去往自己嘴里塞,这种从眼神底里透露出来的心虚劲儿,不晓得为什么,他看起来竟会觉得十分可爱。

  何姗心里泛起了嘀咕,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

  “你不生气?”

  沈遥光看她歪着脑袋问询的目光,摇了摇头。

  

  想来,曾经的自己可从未有过这种好脾气,这般宽容。

  犹记得他刚刚去上大学的第一个冬天,她被师父派遣去他住的地方照顾他,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来,一进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他打扫屋子,擦玻璃洗衣服,什么活儿都干,她如这般一丝不苟的照顾了他两年多,直到他有勇气回去考大学,当他渐渐意识到这个女孩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变得不太一样时,他也就不在什么都等着她来做,周五晚上就会彻夜把卫生打扫干净:

  “你还会打扫屋子,好厉害啊?”

  那个周末何姗再出现时,她用吃惊的语气夸奖了他一番,顺便把带来的食物放进微波炉里,同他琐碎的说着沈宅的事情,是个标准的小话痨。

  他那时还不晓得师父和嫂子的婚变,只是看她说话的内容渐渐转移到师兄师姐身上,隐约察觉到哥哥和嫂子出了问题,几番追问,她才瞧见她的眼睛里裹满了眼泪和同情:

  “究竟什么叫爱情啊?我认为它不是这样的。”

  女孩子内心对于爱情的向往,被这一出闹剧给了个当头棒喝,尤其当事人还是她的第二个妈妈尹翠婷,那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何姗那天和他说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后来,她看沈遥光一直坐在书桌旁写词,有些懊恼,碰了碰他的手肘,哑着嗓子问他:

  “你倒是陪我说说话啊,你说怎样才能让师娘开心,我不想师娘那么难过,也不想师娘伺候沈思崇那个人渣。”

  沈遥光一向寡言少语,通常都是她说他听,可今天的何姗实在想要找一个亲近的人说话,晃的力度大了一些,在沈遥光的纸张上画了一条线。

  沈遥光最近为写词的事情想破了脑袋,以往伴读她没有那么多话,会安心写自己的作业,不晓得那时候是讨厌哥哥沈思崇的为人,还是惋惜嫂子的真心付出,他看着纸张上的那一条线,几乎是想也没想,开口凶了她一句:

  “你能不能老实点!”

  被唬住的何姗楞了一下,刚刚还在惋惜师娘的眼泪也不得不咽下去,可怜巴巴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合十的道了歉:

  “对不起,你慢慢写,我马上就滚出去。”

  

  大概是那一刻察觉到的,在对上那双受伤胆怯的眼神时,他会在内心懊恼自己阴晴不定的脾气。

  从前不和大家一起吃饭,她送饭进他的房间,她逼着他吃的时候他也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脸色变得比什么都快。冬天腿疼,半夜坐在电暖炉边刻皮影,她敲门进来陪他说话的时候也会莫名其毛的烦躁。

  沈遥光对着那张写了一半的歌词发了许久的呆,最终什么也写不出来,她一定是被他的话唬住了,再也没有进来打扰他。

  后来,他在屋子里想清楚要和她出去道歉时,她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的很熟了,电视上在播流行的偶像剧,片尾曲的声音很小,几乎要静心才能听得到,许是怕打扰他,她连看电视也只能调到最小声。

  

  冬天气温骤降,客厅里没有空调,他叫了她一声,想让她去房间里睡,结果那傻子只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半只脚跟着搭在了地板上。他想借助手臂和右脚的力量抱她回屋,那是他第一次抱一个人,身体单薄的何姗对于他来说却无比费力,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根本不可能把她抱回去,于是只得放弃,从卧室里拿了一条薄毯子出来,安静陪着她坐在沙发上。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生病或是行动不便,能照顾她的人,绝不是自己这样的废物。

  当他意识到自己脑海里竟然会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忍不住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种消极的思想,在这之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见到何姗的时候回想起来,像是阴影一般笼罩在他的心上。

  

  那晚后半夜,何姗醒来时看到沈遥光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DVD机里的动漫不晓得放了多久,已经快要大结局,何姗捏着自己的被子爬过去,盖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刚刚打了个哈欠,就听到头顶上空传来沈遥光的问话:

  “这动漫的音乐是谁制作的?”

  那时何姗的脑袋已经贴在了他的肩膀上,突然间听到沈遥光说话,她缩在被子里的手默默揪住自己的裤子,那一瞬间,只觉得背后全部都是冷汗,靠肩的时候被喜欢的人突然抓包,换做是谁也不会回答的。

  

  她只好装睡,刚刚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肩膀上的脑袋滑下去,身侧的那个人便突然用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按,将她的脑袋重新按回他的肩膀上,何姗屏住呼吸的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他再说话,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由下往上的打量着他,这人白皙干净的脖子一闯进眼睛里,她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往上看去,沈遥光的下巴线条柔美,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她看到那个下巴动了动,发出一声熟悉的疑问:

  “你到底还睡不睡?”

  原来刚刚他按住她的脑袋,是以为她在梦游,何姗抬起头去看他,这人眼睛里哪里有什么倦意,被客厅明亮的光线映照着的眼睛泛着光亮,看起来很是精神,她舔了舔嘴唇,嘻嘻笑了一声,将头发勾到耳后:

  “你,你不生我气了?”

  

  那个人不作答,只是抬起一只手放在她身后的沙发上靠背上,倾身看着她,何姗以为他还在生气,手举过头顶挡在我头上自保,那个人却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盯着她那双心虚又胆怯的眼神:

  “原来你那么怕我的?”

  她喜欢他时,那不叫怕,那叫担心,因为生气会让人心情变差,所以才会无时无刻的不注意着他。

  

  可是接下来,落在脑袋上的那双手,却是他掬满了阳光的温暖手掌心,他垂着眉眼,如同对待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

  “小山河,下一次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发火了。”

  想要把自己对她这些坏脾气改掉,也是那时候定下来的目标。

  

  这一丝温暖,像是从斑驳树影下透进来的暖阳,何姗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一下子跌进他那个温暖的目光里。

  “小师叔,我发现,你的性子还挺好。”

  她是第一个说他性子好的人,此后无论多少人说过他性子好,也抵不过那时她眼睛里泛着光,唇角勾笑,好像一个融化万千冰雪的小太阳。

  

  ——

  何姗不喜欢吴春芸这只狐狸精,奈何以前被师娘教训过不少,劝诫不能和她起正面冲突,这次多亏了沈遥光,不然哪是那么容易就脱身的,那之后何姗变乖了不少,自觉跟在沈遥光身边,他走到哪儿她就更到哪儿,倒是把段景文这个专业的助理甩远了。沈遥光看她像个小跟班一样,忍不住转过身问了他一句:

  “怎么不皮了,嗯?”

  他这话分明就是打趣她的,何姗气得不轻,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便暴露了她的内心,沈遥光不禁莞尔,下一刻就看到她微红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一句:

  “我明事理,不给你丢脸。”

  明明在来之前,她只想快点见到诗敏出一口恶气,刚刚被沈遥光解围,知道这里面的人并不是她这种身份可以胡乱的,也就更加收敛了。

  

  像是这样聪明的姑娘,一点便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念在他机灵,沈遥光倒也没准备带她来这种地方消磨时间,本是准备带她引荐些对她事业有帮助的人,谁想何姗一扭头,便和刚刚从入口处进来的小秦总撞了个正着,不出所料,哪怕最近微博上风雨那么大,诗敏还是不肯放弃这个露面的好机会,挽着小秦总的手出席了。不等何姗开口,眼尖的诗敏就率先大方的走了过来:

  “何姗,那么巧。”

  毕竟那么多年的合作伙伴,就诗敏看向她的那个眼神,何姗也晓得来者不善,处于本能原因,她下意识的挽住了沈遥光的手,带着他往前走去:

  “有什么好巧的,你能来的地方,我就不能来?”

  

  站在诗敏身侧的小秦总看沈遥光有些眼熟,一下子想不起来,直到沈遥光先自报了家门,递给他一张名片,小秦总晃了一眼,被那个熟悉的名字灼到了眼睛,拉了想要朝何姗那边走过去的诗敏一把,先和沈遥光打了招呼:

  “原来是沈家的二公子,难得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久仰。”

  

  何姗看沈遥光和小秦总认识,心里一慌,感叹一句“完了完了,也不晓得这小秦总和沈遥光是多铁的关系,和诗敏起冲突等于折了沈遥光的面子,那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沈遥光似是看出了何姗的顾虑,故意松开她的手,先和小秦总握了手,抬手虚指了一侧的沙发卡座:

  “秦总,坐下喝一杯?”

  

  小秦总这会儿哪里还有眼睛去看诗敏,手一松便跟着沈遥光往卡座边走,诗敏马上让路过的待应生给他们那一桌送了酒水,自己却不过去,而是抬手挡了一下准备跟着过去的何姗:

  “怎么,网络上请水军黑了我不少,不敢和我单独相处了?”

  

  方才不过是顾虑沈遥光和小秦总的关系会不会太好,看两人言行举止之间并没有那么熟络,何姗又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你当真以为你那一杯橙汁,能灭得了我这团火?”

  多亏了那晚的报复,不然何姗还找不到和这个女人站在一起说话的理由,毕竟这种想起来就会觉得失望到想吐的女人,简直一刻钟也不想呆在她身边。

  诗敏走到不远处的餐桌边拿小食,眼睛并未落到何姗这边,只是勾着唇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意:

  “你可知道,是谁给了我这种灭火的权利?”

  

  “你这意思,是在说跟在你身边那个大油肚挺有本事的?”诗敏知道何姗一直都不傻,这种话她不可能听不出来,不料何姗却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不就是秦老先生手底下的二哈罢了。”

  

  诗敏一眼便瞧见她手上戴的那只手镯,她虽不晓得来历,却也能看出来价格不菲,像是哪个豪门家族的传承物,何姗看她果然中招,又抬起手理了理耳边的头发:

  “这圈子里的人我认识的并不比你少,以前和我一起共事,你学会了不少门道,没想到你没另起炉灶,倒是花钱去打了玻尿酸,我真是太看不起你了,不晓得你这幅模样,你儿子看到了会怎样?”

  

  提起诗敏的儿子,何姗果然看到她眉宇间察觉出一丝丝的不安,看来这人果然没有把二婚和有孩子的事情告诉小秦总,正常人家,又怎么会接受一个离异女人?

  何姗乘胜追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今天,你得同我去洗手间算算账?”

  

  诗敏刚刚把目光落到小秦总那边,何姗手上的力道便又更加重了,她转过头去,被何姗的一个犀利眼神唬住,刚刚她提到了她的儿子,自然是想要威胁一番,她不得不随着何姗往外走。

  

  另一边,眼看诗敏被何姗带走的小秦总,有些急躁的想要站起来寻人,下一刻就听到方才还客气礼貌的沈遥光问了一句:

  “那位是你的新欢?”

  新欢这个词难免充满着贬义,小秦总皱起了眉头,坐下去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先生对我家小敏挺感兴趣?”

  

  沈遥光往他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些酒,将右脚搭在左腿上,身子倾斜,调整出一个舒服又随性的坐姿,比起小秦总满脸的拘谨,他倒更像是今天这场百日宴的主人,沈遥光看他不喝酒,徐徐说道:

  “刚刚跟在我身侧那位,是我的未婚妻何姗,不晓得秦先生认不认识?”

  

  小秦总不过和何姗有过一面之缘,当初看她对自己的女友诗敏下手,是有过一些不愉快的过往,看沈遥光这兴师问罪的态度,那女人早已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说给了沈遥光,沈氏家族不是只有沈遥光这一个名人,坦白来说,他算是沈家最无名无分那个,但奈何这人的哥哥辈和姐姐辈都在上面有贡献,小秦总顾忌这些,先开口作了解释:

  “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女友脾气不太好,得罪了,我待她向你道个歉。”

  

  “是我未婚妻不懂事,脾气不好……”沈遥光起身拿过那杯酒,递到他面前,看小秦总喝掉,这才不急不慌的说道:

  

  “以前,院子里有只猫抓伤了她的脚,我一气之下就把那只猫杀了,我和她是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沈遥光说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偏了偏头,看着小秦总的眼睛说道:

  “这脾气是我惯的,改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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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坊间有不少传闻,沈家的小公子性子孤僻,脾气古怪,向来不喜欢和外界打交道,今天小秦总在这里见到他已经觉得蹊跷,这话一说出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背后传来阵阵凉意,果然他一抬头就对上沈遥光偏着脑袋的笑意,顿时觉得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又听到沈遥光说:

  “小秦总,要不把你女朋友放来我这里改改脾气?”

  小秦总哪里晓得,那晚不过是秉着出一口恶气的心里,自作主张撤掉了何姗的奖杯,背后会惹到这样一个不好对付的人。他给沈遥光递了一杯酒,陪着笑:

  “就不劳烦沈先生了,我回去会好好说她,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沈遥光没有喝他的酒,而是哐当一声把那酒杯放到了面前的玻璃茶几上,那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惹的周围人驻足而立,沈遥光还是保持着那个姿态,抬了抬下巴,语气说的稍微大了一些:

  “何姗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妇,谁敢惹她哭,就和这杯酒一样。”

  

  沈遥光话音刚落,只听得细微的碎裂声响,那玻璃杯里的酒便全部流了出来,他看也没看那杯酒,只是用那鹰隼一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凑到小秦总耳边说了一句:

  “我未婚妻那天掉了一晚上的眼泪,你以为就那么算了,嗯?”

  

  沈遥光的坏脾气,向来只会因为有人欺负了何姗而发火。

  那晚上何姗趴在他身上哭了多久,他就难过了多久。

  他以为她那时只是喝醉了发酒疯,可是把连衣裙拉链一解开,她便已经倒在他的身上,一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嚎啕大哭:

  “我没拿到属于我的东西,我不甘心。”

  

  她把他当成了倾诉对象,甚至在喊他名字的时候也变成了小时候无比熟悉的小师叔,就好像以前在师父哪里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她晚上就会跑去他的房间里,明面说帮他穿衣洗漱,但更多时候都是小话痨坐在他的床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全部都是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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