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一曾经的年华（三）
公孙荣直盯着面前那张化验单，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自己眼没花之后，公孙荣尽量平静地问面前一脸遗憾的医生：“我还有多久？”
“一般来说，肝癌到了晚期，患者的寿命大约有2到6个月。您如果接受治疗，应该可以延缓一段时间。”
“时间够了。”公孙荣自言自语，神情恍惚地出了诊室。她一步一步踩在医院的走廊上，公孙荣没有坐电梯，她从六层顺着楼梯往下走。
医院里每一层的声音都不一样，五层儿科有孩子的啼哭和家长的安慰，四层耳鼻喉科有病人接连不断的咳嗽，三层眼科有母亲对孩子的责备“让你平常老玩手机”，二层牙科有医生钻牙的“滋滋”声，一层的挂号声、叫号声……平时从来不会关注的声音，一股脑地往她的耳朵里灌着。公孙荣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隔绝了，这一切，这富有活力的一切，在她看见化验单的那一刻就与她彻底分离了。
终于出了医院的玻璃门，公孙荣眯着眼睛盯着天上的太阳，直到太阳把眼睛刺得眼泪直流，周围的花花草草摇摆着，向她炫耀着勃勃生机。她踉踉跄跄地往自家汽车走去，甚至上车时还趔趄了一下。
她坐在回家的车上，司机老胡见公孙荣面色深沉，担忧地问道：“夫人，体检结果怎么样啊？”
公孙荣摇了摇头，说道：“不太乐观，不过休息一两个月就可以调养回来。”公孙荣把脸埋在手掌里，她今年31岁，刚过而立之年，她现在需要却面对死亡。
公孙荣思绪飘飞，我需要安排后事，我需要把他们交给我信任的人，我……她不自觉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还不想离开他们！
她想起了许昭然那一通傻乎乎的告白，想起了父母公婆在婚宴上笑得合不拢的嘴，想起了女儿出生时皱巴巴的脸和紧闭的眼睛，想起了沈霞在每周末的那一杯咖啡……生命中那些重要的时刻，像走马灯一样一帧帧闪过。公孙荣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却发现那些画面在指尖滑过，一去不复返。
公孙荣怕在前面开车的老胡看见，掏出手绢来把脸上的泪擦干净，然后刻意地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送我去‘sunset’，沈霞跟我说她刚烤了小饼干，我想去吃。”
“知道了，夫人。”老胡一打转向灯，汽车直奔向小咖啡厅。
到了“sunset”门口，公孙荣在踏进去之前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神色如常之后，才走进去。
公孙荣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自己重病的消息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沈霞，可能是因为她根本舍不得让许昭然和许皓月知道。
沈霞很奇怪公孙荣为什么突然来“sunset”，公孙荣作为一个小姐，保留了一些很老派的习惯，所以她每次到咖啡厅来找沈霞都会提前通知。不过沈霞还是磨了一杯卡布奇诺端到她面前。她见公孙荣一脸阴郁，担忧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许昭然吵架了？”
公孙荣刚要喝卡布奇诺，想到肝癌患者不可以喝咖啡，她难过地低下头，算是补偿自己一样地抿了一口，埋下头哭了。
沈霞慌了，她从没见过公孙荣这样。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好友：“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我受得了。”
公孙荣伸手把包里的化验单掏出来。沈霞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今早刚出来的？”
公孙荣点了点头。
沈霞把怀里的公孙荣抱紧了：“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还没告诉你家的两位？”
公孙荣低声哭泣起来，抽噎地说：“没办法了，已经晚期了，来不及了。”
“你是来找我安排后事的？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沈霞读出了公孙荣的来意。
公孙荣拿手绢把脸上的泪痕擦完了：“我只是以防万一……皓月那孩子要中考了，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样，如果接受治疗，她肯定看得出来我的变化。还有然然，我不能想象我如果走了会怎么样？所以，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看着他们。”
沈霞握着公孙荣的手：“你不要这样，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你，你不要放弃，积极接受治疗吧。”
“我会的，但是我真的怕……我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公孙荣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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