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是储锐在超市里买东西的时候。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从口袋拿出来，看到上面是林锦然的号码。
储锐不意外林锦然会知道他的手机号。只是他们两人少数的几次通话都是储锐打给他，这是第一次，林锦然主动联系储锐。
他按下接听键，一声“喂”还没说出口, 便听到对方急切的声音。
“你在哪？”
“……”
“你在哪？！”林锦然又问了一遍, 语气更加暴躁。
“外面超市。”
“林琳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没有, 她一个人在家。”
“你现在马上回去！我也会立刻赶过去！现在！马上！”
储锐的心颤了一下, 赶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前喊了一声：“林锦然！”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提高了音量, 四周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林锦然停了一下，或许没有，储锐的思绪有些模糊，只听到他说了一句：“看她的微博。”
然后耳边便是挂断后的忙音。
储锐翻开手机微博。
自从林琳的账号被盗，发生后来的跳楼事件后，他再也没有登录过微博了。
储锐点开林琳的微博页面。最上面一条是十分钟之前发布的。
只有几句话。
“我知道这是我早该归还的债
只是
储锐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来归还给你。”
.
在储锐出来之前, 他们已经商定, 明天的飞机离开这座城市。
林琳看起来兴致很好, 翻出所有她喜爱的裙子，不厌其烦的穿给他看。
然后她说, 想再吃一次他做的杂菌汤。
冰箱里食材不够, 他于是决定出门去买。
这里远离市区，距最近的超市也有三十分钟车程。
储锐没有任何察觉。
他一直以为他是可以留住她的。她舍不得他。
她怎么可能舍得他呢？
车子拐进小区门前那条长长的车道，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只是六月一个寻常的午后。
储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至门前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将车开回来的。
他站在门前按密码。额头上的汗流下来，滴进眼睛, 密码锁上的数字都模糊了。
密码是林琳的生日。
很奇怪，她能记住那些大段大段的电影对白，却记不住几位数的简单密码。储锐便将密码改成了她的生日。
按了两遍，锁才打开。
储锐拉开门，走进去。
房子里没有任何声音，静得让人不安。
“林琳……”
他叫她的名字。出口才发现声音是抖的。
他转向楼梯，没有脱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一声一声，响在心上。
来到二楼卧室，推开门，听到卫生间有隐约水声。
他走过去，几步便踩进水里。低头，看到仍有水不断的从洗手间紧闭的门内渗入……
洗手间的门没锁。可是储锐怎么都无法推开。
他突然想起在那座深山小村，第一次遇到她。
她坐在一个花池边。他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圆圆的发顶。
“你不回家吗？”
那时候他这样问道。
现在想起来，遥远的像上个世纪的事。但每一个细节却又如此清晰。
她脸上的光影，冬日颓败的植物，吹拂在脸上的凉风……一股脑全部向他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不过是一个故事开始。
然后结束。
.
林锦然赶过来的时候，储锐已经将林琳从浴缸里抱出来。
她躺在床上，神情异常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散开的头发将枕头打湿了。
林锦然掀开毯子一角，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
血已经流尽，伤口翻卷着，深重，决然，将血管完全切断。
她没有丝毫犹豫。
储锐坐在旁边的沙发里，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林锦然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易拉罐的拉环。
林琳左手的无名指上现在空无一物，那枚戒指被她拿下来，放在洗手台上。
储锐走过去抱起她的时候，她的手心里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当”一声轻微的响声。
他低头，看到是那个易拉罐的拉环。
林琳说，小时候她连管彤的名字都羡慕。
管彤的名字取自美丽的诗经。
林琳姓林，取叠音为名。
她说，她的人生就像她的名字，那么随意，却还是别人给的。
储锐当时说：“你以后还会有另一个名字。”
林琳看着他。
储锐说：“储太太。”
她在阳光下长久微笑。没有说话。
那时候储锐没有多想，现在才模糊意识到，一个别人赋予的新的名字或身份，也不过是另一段被框定出的让人诸多失望的人生。
林琳的生活从不缺少这样的失望。即便如此，她亦有自己的骄傲和自负。
长久以来，她都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建立与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诸多碰壁，并最终未能获得成功。但她从无改正。
生命各有形式，但终归是鲜少有人能如水晶般剔透纯碎。
有时候，我们需要通过妥协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
而林琳的问题是，她从不妥协。
有一位哲学家说，自杀者的真正意图，正是渴望生活。只因他不满足于自己所处的生活条件，所以才选择自杀。自杀者以对生活的弃绝，表明了其对生活的最大热爱。
或许林琳便是如此。
可是那些被留下来的人呢？
.
顾磊是在林琳死后第三天来找储锐的。
是有关工作上的事情。
顾磊说：“节目组导演给我打电话，问之前要求剪掉的林琳那部分内容，现在能不能使用？”
是林琳和储锐之前录制的那档综艺节目。
当时录制结束后，储锐和顾磊亲自去找了节目组导演，协商将林琳那部分剪掉。
现在林琳已经不在了，节目组有了新的想法。
顾磊说完，储锐很长时间没有反应。顾磊也不催他，静静等着。
良久，储锐抬头，看到顾磊愣了一下，像才发现他的存在。
储锐问：“怎么了？”
顾磊又说了一遍。
听完，储锐一愣，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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