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上一章 【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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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艾米莉.迪金森

  

  **

  

  她陷入长久地睡梦中。

  

  梦到管彤和外婆。

  

  林琳从未梦到过管彤。唯独这一次。

  

  她看到管彤和外婆站在一条河岸边。她在另一边, 与她们相对而立。

  

  林琳认出这条河,是外婆家那条穿村而过的小河。

  

  河面清浅而狭窄,她可以轻易地涉水而过,到达彼岸,与她们汇合。

  

  她想要这么做。抬腿便迈进水里, 浅浅的河水只到她的小腿弯。

  

  她一步一步地往河心走, 离她们越来越近, 心里有温暖欣喜。

  

  但是到达河心时, 她的双脚被水下的藤蔓缠住, 再无法往前一步。她焦急地向管彤和外婆伸出手,可是她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河水陡然变得深不可测,脚下的藤蔓像有生命的触手,一点一点向上缠绕至她的全身,拖拽着她急剧下沉。

  

  冰冷的河水终于没顶, 她不再挣扎, 只是在窒息的疼痛中透过河面看到仍然站在岸边的管彤和外婆。

  

  她们注视着她。一直注视着她。

  

  河面上, 有白色的芦苇花在风里静静飘荡……

  

  .

  

  林琳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守在病床边的人是顾磊。

  

  她什么都没问。

  

  顾磊有些语塞地说:“那个, 储锐他去……他马上回来。”

  

  “我……”一开口, 嗓子暗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顾磊赶紧起身去倒水,太急,撒了一手。

  

  林琳根本没有去看他,双手撑在床边要起身。顾磊看到, 又赶忙放下水杯来扶她。

  

  “你干什么?”

  

  林琳没回答,借着他的搀扶靠在床上坐好,伸手指了指桌上撒得只剩一半的水杯。

  

  顾磊拿给她。

  

  看着她慢慢将水杯里的水全部喝空,顾磊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凌晨的夜晚,他去接她,在一家僻静脏乱的便利店,推开门,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是热带雨林中诡谲的花朵,携带毒液,越是美丽,越是致命。

  

  储锐不肯面对,但是现在的她,已经被摧毁了。

  

  虽然她此刻坐在这里,低头喝水的样子那么安静。

  

  林琳将水杯重新放回桌子上,顾磊伸出去接的手扑了空,有些尴尬的收回来。

  

  “我睡了多久?” 嗓音仍是沙哑。

  

  顾磊说:“一天一夜。”

  

  “我外婆呢?”

  

  他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视线在她的注视下无处可躲。

  

  “你的……管彤的父亲来过了,他已经将……外婆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

  

  林琳感觉到在胸腔间剧烈起伏的窒息般的疼痛,如同她仍然沉坠在河水里,无法上岸。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种疼痛,却原来不是,它只是蛰伏起来,再次袭来时,带着更加深重而不可抵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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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丝毫不能对抗。但这一刻也只是轻轻闭起眼睛,靠在背后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上,苍白如纸的脸颊,没有任何表情。

  

  外婆真的不在了。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她连最后看一眼外婆失去生命的身体都不能。这将是她永远背负的不可原谅的遗憾和罪孽。

  

  她理解管叔叔的做法,他们是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牵扯了。

  

  谁又想呢?连她自己都对自己感到无比厌恶。

  

  “林锦然回来了吗?” 她轻声问。

  

  顾磊立刻说:“是,他昨天回来的。”

  

  “好,”她再次滑进被子里,闭上眼,“我想再睡一会儿。”

  

  .

  

  但其实根本不可能睡着。只是觉得恍惚和疲惫,某一时刻会看到眼前仿佛横陈着一道深渊,只需轻轻往前一步,一切即可停止获得解脱。

  

  但是身后一双手拉扯着她。让她无法做到义无反顾。

  

  门被推开,顾磊回头,看到他,一言不发的走出去,重新把门带上。

  

  外面走廊是琐碎人生,医生、护士和探望病人的家属来往穿梭。顾磊在墙壁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突然无法确定自己在此间的身份。

  

  他并非病人家属,严格来说,他和林琳,连朋友都不算。

  

  狭长的医院走廊,日日夜夜都亮着灯,却仍是让人觉得昏暗。或者只是人心上的阴影。

  

  顾磊清楚意识到自己在越界。沉闷的心跳声,在同样沉闷的走廊,似乎发出回声。

  

  但他终是与储锐不同。外表虽看起来八面玲珑,随和可亲,似谁都可轻易走近。但任何靠近的人、事都会在他脑中自动换算成交易,计较利益得失,亦懂得及时止损。

  

  而林琳。利弊明显,他甚至无需做出选择。踌躇至今,对他来说已属反常。

  

  顾磊轻轻哼笑了一声。唇角上扬至讥讽的角度。

  

  也许每个人的一生都要傻一次,而他的愚蠢,到此为止。

  

  顾磊从椅子上站起身,疾步穿过走廊,奔到外面。

  

  正午浓烈的日光,如同暴雨一般扑打下来。他寂静站立,在这样剧烈的阳光下,完成一个人的告别。

  

  .

  

  林琳知道是储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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